可以肯定,東方無一從來沒有聽說更沒有如此遭遇,一個自己要殺害他女人的男子居然在面對他的時候沒有任何應該表現出來的激憤和憤怒,至少,他的語氣是那麽的溫和他的表情是那麽的恬靜,好像,他真的只不過是對著一個做錯事兒的小屁孩輕輕的溫柔的呵責,好像,只需他點點頭乖乖的認錯,他就會輕松的放任他繼續去玩耍,額,去殺他的女人。
東方無一懵了。
這一刻,他都幾乎有扇自己幾記耳光的衝動,以求證一番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因為,東方無一居然心底毫無征兆的湧起一股很是奇異的情緒,有羞愧,有失落,有悵然,有悲涼,有......總之,百味具陳,好像大雜燴一般,非常的難過。
這一刻,東方無一竟然有了一種小孩子般脆弱的情緒,好像要捶胸頓足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哀然控訴他人生的愧疚和無奈的衝動。
遠處的“六叔”眼神露出一絲震驚和悲哀,震驚的是,堂堂的北綠林稱霸人物,在三少的面前,居然瞬間被精神打擊的完全崩潰了。兵法有雲,下策出力,上策攻心。但是,幾乎是,所有的策略,都必須建立在實力上的,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計謀策略都是虛的。而三少的出場,便以絕對的實力完崩了東方無一的所有心裡防線,再施攻心,那無異將東方無一的心神意識冰封之後再大錘砸之,於是,包括了強大的自信和堅韌的意志,瞬間被砸了個支離破碎!
悲哀的是,三少的底線在哪裡,至今,都沒有人知道,但是,只是知道,誰動了三少的底線,就必須承受三少可怕的折磨。
後面的洪青衣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她保持沉默是在想哪樁,只是,如果仔細看,還是可以通過她泛著一層濃鬱的紅暈的嬌臉,甚至被紅暈深深感染的小耳朵,或許,可以猜測,當夢中遊同學把她列入為他的女人,還當著那麽多的人,女孩子麽,就算是心裡面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也要難為情的是不。
東方無一眼神灰暗,忽然松下握刀的手,慢慢向後退了幾步,腳步有些蹣跚,仿佛,瞬間就蒼老去了好幾十年一般,凝視著夢同學,輕輕道:“三少,我東方雖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如此羞辱一個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不怕他日招江湖人恥笑麽?”
“呵嗤,”夢同學淡淡的風輕雲淡的微微一笑,渾不在意東方無一的質詢,不管何時何地,肉弱強食,是亙古不變的定理,只需要你的拳頭比別人大實力比別人強,任何抗議和口水仗都起不到絲毫用處的。
他隨手將大刀扔在腳下,啪啪啪啪,精鋼所鑄就的寶刀跟飽經風霜雨打的瓦片一般嬌脆碎裂七八截,他習慣的摸了摸下巴,感覺又有了一些胡須茬子了,於是,便彎腰撿起一截刃口比較鋒利的斷刀,然後,便愉快的刮起胡須來。
東方無一瞳孔收縮,狠狠的瞪著夢同學。
剛才,夢同學彎腰的那一刹那,原本是他出手的最佳機會,但是,他更知道,當一個實力高出你太遠遠到你永遠無法追趕的對手向你展示破綻,給你出擊機會的時候,往往是隱藏著虐.殺你的陰謀。
最重要的是,夢同學的實力太高,高到令他完全拋棄了出手的欲望。
所以,他都忍住了。
可是,現在,夢同學竟然以他東方無一成名多年的寶刀刮胡子!
如果說,剛才夢同學對他的溫柔語氣,僅僅是一種非常隱晦的精神摧殘,那麽,現在,便是赤果果的踐踏他一名刀客的尊嚴了!
所謂,雁過留聲,人死留名。
東方無一在夢家人出現之時,便知道今日行刺殺洪青衣一事無法善了,但是,就算在他的兄弟東方無二死時,他也有脫身而去的機會,他之所以沒有走,便是希望能夠一舉絕殺洪青衣,然後,即便是自己喪命,也可以保留他的名聲。名聲,對於江湖人來說,有時候比生命還要重要!
東方無一幾乎難以想象,當他的生命歸於塵土之後,江湖傳遞著如此一個笑話:老王,你知道嗎,名聲遠播的北綠林霸主人物東方無一他一生最為驕傲的寶刀,卻被夢家三少用來刮胡子了,哈哈哈,可笑之極有沒有啊?
老王回答:是啊,自從聽了東方無一的胡子刀故事之後,我都為他臉紅了,都不好意思再去鄰居家聊家常了。
東方無一霍然一聲怒吼,好像一頭憤怒的豹子,又好像街頭巷尾那些被地痞流氓欺壓凌辱的無法忍受終於爆發了怒火的善民,赤手空拳的撲向夢同學。
這個時候,東方無一已經自我完全屏蔽了他是一名武林高手,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個被怒火淹沒了莽漢,完全沒有武功套路的,好像只不過是要一心一意狠狠掐死夢同學的樣子。
夢同學依然很是專心的刮他的胡子,似乎他的視線之內並沒有任何能夠引起他分心的躁動。
東方無一撲將近前,夢同學也剛好刮完了胡子,然後,手腕輕輕的,似乎隨手一甩,刀片在空氣之中劃過一道銀光,“嗤”的沒入了東方無一的咽喉。
東方無一的身形好像能量消耗殆盡的機器玩具般忽然頓住了,然後,伸出雙手捂著咽喉處,好像要摳挖什麽東西,殷紅的血液猛地從他的指縫間飆射而出。
他的眼珠還是狠狠的瞪著夢同學,充滿著不甘與憤怒,然而,身子卻緩緩的一頭撲倒在地,眼睛還是怒睜,卻已是氣絕,死不瞑目啊。
“三少。”“六叔”走了過來,他的腳步沒有一絲對死者尊敬的意思踩踏著東方無一的屍體,來到了夢同學的面前。
夢同學點點頭,道:“六叔,幸好你來的及時,要不然......”
“六叔”伸腿踢了踢東方無一的屍體,神色極為不忿,道:“打自昨天開始,我就安排人隨時關注京城的各方人物動向,你跟洪姑娘離開京城不久,我就收到東方兄弟的動向消息,便立刻組織人員過來了。”
夢同學轉身抓起洪青衣的手,微微皺眉,道:“你受傷可不輕。六叔,以後,在京城,洪姑娘就麻煩你給照顧著了。”
洪青衣道:“我......我,我沒事兒......”
“六叔”道:“三少,我明白。”
“就這樣吧,”夢同學放開洪青衣的手,上了馬車駕駛室,沒有再說什麽,馬鞭一揚,驅馬揚踢,開奔而去。
洪青衣望著逐漸遠去的馬車影子,眼神癡癡的。
“六叔”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三少不用多久就會回來的。”
洪青衣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距離較近的漢子忍不住道:“六叔,三少真的會回來嗎?”
“六叔”眼睛裡彌漫著一種堅韌不拔的信任:“會的。”
“可是,三少現在,卻被逼迫而離開京城......”
這話原本是大逆不道的,是絕對不該說的。
可是,“六叔”卻並沒有跟他計較,只是淡淡道:“戰鬥的決策很多很多,決定於最後勝利的,卻往往不是一往無前的進攻——再銳利刀鋒倘若永無休止的砍伐也會變得鈍拙,只有適時的韜光養晦勤於磨礪,才可以該展現的時候展現出他的鋒芒。這段時間,三少實在是太過於鋒芒畢露了,所以才招惹被趕上最先著手點。他是該低調一段日子了。"
“六叔”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剛剛還光霞萬道的天空居然又集結漫天烏雲,北風呼嘯,好像又要下雪的樣子,然後掃一眼已經被完全清理完畢的戰場,沉聲道:“給一匹馬洪姑娘,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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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時候,夢同學的馬車已經馳出了五十裡之外。
這是一片風景不錯的小村莊。
一片廣闊的田地,雖然為農家收割之後只是留下一片光禿禿的土地,但是,從隱藏著灰褐色的泥層裡面,也可以看見它的肥沃。
田地盡頭是一條清澈的溪流,涓涓清脆,想必能夠讓建築在溪流旁邊的十多戶人家,在豐收喜慶之余,感受更多的田園樂趣。
事實上,這裡,已經偏離官道了。
不是夢同學不知道官道比較好走,而是,現在,連他自己都失去了方向。
回去夢家?
不是擔心對老爺子無法交代,更不是因為帶著付夫人母子在家裡的幾個女人面前難以解釋,而是,虎頭蛇尾的做事方式不是夢同學的作風。
既然,博弈已經拉開了序幕,既然,他在京城埋伏了棋子,他就絕不會半途而廢,從而破壞自己的人生規則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該對姚燕(付功偉的妻子)如此殘忍的蹂躪!
夢同學視付功偉最為敬佩的大哥,付功偉雖因為他犯下的錯誤而死去,但是,他的女人,絕對是無辜的,決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曾經,有一個深深愛著他的女人問他,為什麽要做殺手?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緩緩回答:做殺手,更多的時候,不是為了個人的改善生活, 而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一些人。
馬車拐過溪流,緩步在那一排房屋門前的小路上走著。
這麽冷的天氣,人們關緊門窗,在屋裡面烤火取暖,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嘛,好像是,無論哪裡,都有好奇的人類。
這不,一扇緊閉的木門忽然咿呀的移開半邊,探出一顆膚色有點黝黑的小腦袋,瞪著圓碌碌的眼珠兒,探頭探腦的向夢同學好奇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充滿驚訝的叫道:“媽媽,是一輛馬車咧。”
屋裡一個女人的聲音道:“馬車?那應該是打很遠地方來的啊,可是,這附近沒有誰有遠方的親戚啊。”
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道:“莫不是迷路了吧。”
小腦袋縮了進去,門也給關上了。
車廂裡面,傳出付夫人的聲音:“三少,真為難你了。”
她知道,若非因為他們母子,三少隨便哪裡都可以落腳的,之所以遠離官道,遠離繁華,最主要的原因,是不願意他們母子被打擾。
夢同學道:“嫂子,我跟你打個賭。”
付夫人詫異道:“什麽賭?”
夢同學勒住韁繩,道:“我數十數,這戶人家會再次開門。”
付夫人道:“額......”
其實,夢同學還沒有開始數數,剛才那扇門便再次打開了,走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是一位個子高大的中年漢子,小的便是剛才探出腦袋的好奇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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