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之中,有這麽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江南“四大公子”名聲冠絕江湖,卻沒有哪一個真真正正的跟人出手過,但是,他們的武藝和才情,卻被渲染的到了極致的地步,,當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奇,甚至,有點詭秘。
尤其是“四大公子”之首的夢家三少,傳說他的一身絕技可以跟少林方丈天山掌教崆峒昆侖掌門等八大門派的蓋世高手匹肩了,但是,夢家三少雖然行事昂揚高調,而跟人發生衝突的時候,他的做法就跟剛才南宮亮所說的那樣子,喊上一百幾十個剽悍打手,然後單挑人家一個人。
所以說,世界上什麽人最了解你?
正如古龍大俠說的,最了解你的女人,做不成夫妻;最了解你的男人,做不成朋友;最了解你的人,隻可以成為你的敵人。
他的延伸含義,可以如此理解:女人是一種感性動物,她需要男人身上永遠散發著讓她感動的讓她被吸引的神秘感,一旦所有的神秘感消失了,愛也消失;男人之間,更糟,當把握到對方所有的特性,在某時某刻,他們會把對方的某些特性,為了套取某一些利益,而將之出賣——就算不賣了,也可以把對方的弱點拿捏在手上留著,在某個時刻,成為把對方置於死地的致命關鍵。至於,敵人,這個最容易明白,要打擊對手,自然需要全方位的把握到對方的各種信息,才可以經過一系列的機會帥選之後,一擊,致命。
南宮亮胸埋兵甲,為了這一天,做了很充足的功課,所以,對於夢家三少的行為秉性,幾乎是了如指掌。但是,有一件事情,真的讓他非常鬱悶,據說“四大公子”的所謂高絕武功,是因為一個人的嘴巴說說的。
問題是,點評“四大公子”的人,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少林寺藏經閣的首席長老福元老禪師說的。
福元禪師是什麽人,那麽有權威?
如此說吧,在全天下的兵器排行榜,所有的排行名次,就是出自他的鑒定。
據說他已經年過百歲,卻依然身體硬朗,每十年出世一次,行走天涯海角,更新排行名次。
福元禪師的鑒定,也許,曾經有人懷疑,懷疑的結果,是被壓著名次的人很不服氣的找在心目中不如自己卻壓著自己的人動手,然後,才在垂死的刹那相信了福元禪師的權威。
很多年過去了,早已經沒有人再懷疑福元禪師的權威了。
問題在於,莽莽江湖,還真的沒有人親眼目睹夢家三少的絕技究竟絕到了哪樣的地步。
當然,在現場的人當中,只有“飛雲鏢局”的總把子杜六儒見識過。
但是,杜總會說嗎?
杜總當然不會說。他只是充滿著憐憫的看著這個倒霉孩子,居然跟三少單挑?他心裡不由暗暗感慨:做人哪,有時候,還是乖巧一些,至少嘛,要摸清摸楚,哪些人招惹不得的,就切莫隨便去招惹。
毋庸置疑,夢家三少,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招惹的人。雖然,此時此刻,他安靜的站在那裡,一臉六畜無害的笑容。
南宮亮拔出插在他老爸心臟的劍,帶出一縷殷紅的血液慢慢的流出。他沒有看一眼死去的親人,說也是,活著的時候都要他死去呢,死了之後還有啥子好看頭呢?
南宮亮倒提著劍,劍尖還滴著他老爸心臟的血,他也沒有擦拭一下的打算,也許,對他來說,這一戰,他已經期待已久迫不及待了,畢竟,這一場較量,不讓他心焦力瘁是假的。為了今天,他付出了很多很多,可以說是多到了他不敢想象的程度。但是,他不認為他有錯,錯的,只是他弄不懂夢家三少是以什麽樣的手段讓其余三個世家將他南宮世家孤立甚至往死裡算計,導致他必須承受幾個往日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的所謂大家族現在卻抱團圍攻他。
這一刻,他想的很多,他唯一也許沒有去想的事情,是,其實他南宮府邸還有四五十名高手或明或暗的守在周圍,隻消涼亭裡面的三位南宮世家長老任何一個發出指令,他們會在最快的速度之下保護在他的身邊。
問題是,正如南宮玄所想的那個樣子,一個可以隨時拋棄,甚至是格殺父母的人,比之他的父母,他們算什麽?估計花圃裡面的殘枝敗葉都不如!
保護一個隨時要自己命的人?腦殘了吧?
南宮世家三位長老的腦袋都很健康,所以,他們在相互對視一眼,從對方露著淒涼與悲哀的眼神,都看到了淡淡的大勢已去的無奈和英雄遲暮的淒傷。
南宮亮大步走下涼亭,他想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掉所有的煩惱。他的設想是,不管長老們怎麽看,只要將這個正主兒殺死了,他們就會站起身來,為他處理殘余的瑣碎事項。然後,南宮世家的家主之位,將是沒有任何選擇的落在他的頭上,南宮世家經此一役,或許,消耗慘重,但是,他有的是青春,有的是時間,只要給他時間,他有信心把南宮世家推上更高的位置。
故之,這一戰,對於南宮亮來說,是關鍵到整個南宮世家的運道。
“江南,有三把劍,一是端木白的劍,二是你們‘四大公子’之中紫衣於康的劍,三麽,就是我的劍。雖然,我還沒有見過紫衣於康的劍怎麽樣,端木白也曾經壓我一線,但是,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這樣說吧,當年,端木白的劍可以在出劍的時候抖出七朵劍花,我當時才能夠都出六朵半;數年以來,為了應付今天的情況,我拚命修煉,現在,我已經可以都出九朵劍花,老早把端木白遠遠拋開了。”
南宮亮行將近前的時候,速度放慢了,步伐的力度卻在遞增,很明顯,他是在凝聚力量。
夢中遊同學淡淡的看著他,沒有說話。也對,夢同學一向自詡講文明講禮貌的,有禮貌的人,是不會中途打斷別人的說話的。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南宮亮,臉上沒有一絲兒的表情,好像,陪著一個熊孩子看著熊出沒的光頭強拉著一把原始的鋸片在參天大樹下面咯吱咯吱的拉著,然後,被喪心病狂的熊大熊二一個蜂窩倒扣在頭頂上,在憤怒咆哮之中漫山遍野的撕心裂肺的吼叫。旁邊的熊孩子看的津津有味大笑江湖,夢同學卻感到深深的無趣至極。
這,便是代溝的天塹!
不錯,在夢同學的眼裡,他和南宮亮實在是活在兩個完全迥異的時代。
時代不同,理念也不同。
南宮亮的話,對他來說,讓他感覺到一段很搞笑的料子。他很想跟南宮亮坐落下來,喝著茶,啃著包子,然後心平氣和的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劍,是殺人的工具,而不是畫工手上的畫筆,多畫幾朵花花草草並不能夠說明什麽問題。它的實質性.能,在於力量!就好比當年一代國際武術大師李小龍,他曾經和拳王阿裡切磋,雖然在點數上面以較多佔優勢,但是,阿裡的發拳力量近乎千斤,即使是挨上一下子,都要遭受被重創的傷害。
當然,最完美的武技,應該是速度與力量的結合。譬如島國的空手道,直接,乾脆。雖然華夏人一直加以排斥,認為他們的武技只不過在剽竊了唐手之後的升級,但是,不管人家剽竊也好,複製也罷,卻不可以否認,人家用心了,剔除了花花草草的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武技是用來打人的,而不是跑江湖練攤的,還原了武技的本來面目,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畢竟,夢同學從幾百年後的時代被雷劈過來的,他比南宮亮多了解了幾百年的文明知識,如果知識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單憑幾百年的文明力量,就可以把南宮亮砸的粉身碎骨,使用比較時尚的語言是,很欺負人了。
不過,現在,就算夢同學有心教導於他,臨時客串一下南宮亮的西席武指,也來之不及了。
夕陽在落幕的最後一刹那,帶走了最後的一絲殘霞。
就在那一絲兒殘霞將盡的刹那,南宮亮手上的劍嗡的一響,霍然在那一線殘霞當中迸發出幾朵好美好美的花朵。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朵很漂亮的花朵,比情人節的玫瑰還要美。
可惜的是,夢同學一生之中,最討厭花花草草了,尤其是玫瑰。
曾經,有著那麽一個女人,在他的面前,對他說,如果你給我一朵玫瑰,我就隨你走天涯。結果,當時,他在當地最為盛大的畫展大廳中,走到一副據說很名貴的油畫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畫裡面的玫瑰撕了下來,然後,又在所有人的口呆目瞪之下,把玫瑰獻給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沒有說一個字,毫不猶豫拉住他的手,把她那個還在跟對手競爭拍買珍品的丈夫給扔下了,隨著他飄然離去。
如果,當日,不是那一朵玫瑰,女人就不會跟他走,如果不是那一朵玫瑰,女人就不會在後來死在他的面前!
玫瑰!
那是一種,永遠的巨大的傷害。
被傷害過的東西,夢同學跟普通人一樣,充滿了排斥。
只不過,夢同學的做法,是更加的徹底,他會將之掐死!
所以,當南宮亮像一個偉大的丹青大家,在做了充分的準備之後,準備給大家傾情表演一下他的出類拔萃的才情,舒展他的才藝,給大家畫上九朵漂漂亮亮的玫瑰的時候,畫到第八朵就硬生生被強行製止了。
他充滿遺憾的看著掐在他脖子上面的手,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出差錯了,導致剛剛這個安安靜靜的還背著雙手很悠閑看著他表演的年輕人突然的暴怒,把他的脖子捏的好疼好疼,疼到都想喊媽了——忽然省起,他已經沒有媽媽了,即使是還活著,自己曾經那麽徹底的放棄了她!那麽傷透了她的心!自己還有資格喊她一句媽媽嗎?哎,原來,木有媽的日子,疼都找不到安慰的籍口啊!
“三少——”一棵樹下,轉出一個豔絕人寰的少婦,馬婉兒。
南宮亮沒有死,他手上的劍卻已經無力把握了,“倉”的掉落,他的眼睛看著遠處的母親,有些癡呆了。
馬婉兒輕輕道:“三少,你讓他走吧,我雖然很恨有這個一個讓我傷心一輩子的兒子,或許我一生都走不出裡面的痛苦,但是,我更不願意恨你,我不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恨一個我愛的人。”
馬婉兒說完話兒,慢慢轉身而去,緩緩走著,香肩聳動,明顯傷心已極無聲哭泣。
有道是母子連心,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現在,這塊心頭肉不僅不感恩,還置母親於死地,完全悖逆了人倫道德,作為他的母親,雖然恨比天高比海深,但是,那一絲永遠斬不斷的血脈親情,她永遠永遠無法徹底的撂下。
夢同學輕輕一歎,松手而退。
無論世界發生了怎麽樣變化,有一樣東西是永恆無法改變的,那就是母愛!
無論你作惡多端,還是犯下滔天罪行,哪怕是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寢你的皮,唯一不會跟你清算的人,就是母親!
南宮亮沒有道謝,沒有任何的言語,他只是眼神黯淡的看著夢同學,不管怎麽樣,有一件事情他終於弄懂了,夢同學的絕技絕對沒有辜負傳說的吹捧。
南宮亮自己知道自己出劍的速度有多快,可是,到了夢家三少的面前,好像跟一個孱弱的嬰兒沒有多大的區別。對於母親的大度,他沒有感受到溫暖和愧疚,感受最多的,只是難以遏製的心灰意冷和絕望。
夢家三少都可以隨時掐死他,他還可以拿什麽驕傲呢,拿什麽本錢在這個英才遍地豪傑紛紜的江湖叱吒風雲呢?
他慢慢彎下腰,慢慢的抓起地上的劍,忽然大聲叫喊:“娘,兒子對你不住,兒子的命是你給的,現在,還你!”握劍的手腕霍然一翻——
噗嗤!
他手上的劍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遠處的馬婉兒足下一凝,忽然“哇嗚”的一聲痛哭,掩面狂奔而去,飛濺的淚水,在剛剛點亮了的燈光之下, 分外讓人心痛。
夢同學微微一震,然後飛身追了過去。
身後的墨子節等人叫道:“三少,我們怎麽個處理?”
夢同學甩甩手道:“那些錢箱裡面的錢足夠托起一個大家族的飛揚了,你們瞧著辦吧。老杜,這兒沒有你的事情,你隨我走。”
杜六儒微微一愣,然後迅速明白過來了,三少的意思,是這裡的二三十個箱子的錢足夠支撐一個大家族衝刺頂尖世家的消耗,也就是說,在場的,包括南宮世家在內的六個家族,只能夠其中一個家族獲得錢箱才可以完全發揮到最大的作用,如果自己在這裡瞎折騰,勢必連骨頭都要被砸個粉碎!
他暗暗吃驚,三少這是擺明要讓他們幾個大家族之間來一場比煙花還璀璨的拚殺啊。
沒有花多少的時間,夢同學追上了馬婉兒,把她整個人兒攔腰抱起,甩開大步向外面走去。
杜六儒也追了上來,忍不住道:“三少......”
夢同學笑笑道:“現在的江浙,好像一大塊蛋糕,任何一個人都想咬上一口,問題是,僧多粥少,所以,能夠吃上蛋糕的人,就需要一種資格份額的驗證。他們,現在,就是在競爭一個吃蛋糕的份額,我沒有偏袒哪一個,你看,我還公平吧?”
“額,公平?.......”杜六儒很想說,三少,在你的眼裡,還有公平那種縹緲的如同神跡的東西嗎,其實你老早就心中有了份額,你如此做,只不過是在消耗江浙的勢力,達到你夢家將來更加闊通順暢的經營渠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