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安德默默的把長谷川家族的兩輛載貨拖卡上面的木箱子推下山溝,然後,一一把西村白狼和井川彎上抱上拖卡。
西村白狼衝他咧嘴一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仙子找來了樹枝,給他們二人的膝蓋部夾住固定了位置。
井川彎上極是感激,道:“謝謝仙子大人。”
另一邊的西村白狼笑罵道:“井川兄,你好不糊塗,還大人大人的喊,拜托,喊嫂子好嗎?”
井川彎上微微一愕,然後點點頭,道:“對,嫂子。”
仙子無喜無悲,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她的眼神也似乎很淡然的樣子,不過,卻也沒有反對。她抬頭向夢同學望去,卻見他拿著鏟子,在山邊一鏟一鏟的挖掘著土坑。
仙子慢慢的走了過來,輕輕道:“你,也不要太過自責啦。”
夢同學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抱起岡村一瓢放在土坑裡面,然後,又是默默地把內山虎卒抱著放下坑裡,然後,依然是一語不發,默默抓起鏟子,鏟起泥土掩蓋上去。
仙子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說話了,轉身找了一把鏟子,一起回填。
酒井安德站在遠遠一頭,和西村白狼、井川彎上一起默默的注視著他們的隊長和嫂子親自給他們的兄弟建築墳塋,緩緩的,酒井安德的眼角緩緩滲出水霧,然後,凝結成為了淚珠,嘀嗒嘀嗒的墜落。
西村白狼張了張嘴巴,仿佛要嘶叫,卻又似乎怕驚動了逝去了不遠英靈,硬生生咽回喉嚨,喉結劇顫,發出野獸巨創的悶鳴。
井川彎上淚流滿面——據說,一般的淒涼之淚是輕淡的,而只有真正悲痛萬分的眼淚卻是帶腐蝕性很強的酸鹼的——井川彎上滿臉的傷痕,在淚水的腐蝕之下,整張臉的肌肉都痛的扭曲了,但是,比起他此刻的心窩之痛,區區**之痛,幾乎可以忽視。
到此為止,他帶出的四個後院兄弟,全部沒了。
所以,他比誰都懂夢先生之憤怒。
夢先生殺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是,卻是從來沒有見過有過今日之殘忍。
他那每一巴掌,每一個耳光,以他的絕世功力絕對可以一擊致人死地,可是,他只是把內力滲透進頭顱深層,把大腦保護起來,然後嚴重的破壞了大腦的迷離神經,導致了大腦被完全架空,失去控制能力,然後,外部的神經系統被完全策反,各自為政,紛紛投入了戰亂之中,於是,血脈倒轉,大小便失禁,心臟受不住各種高壓擠壓頻率飆速震破。
而在垂死之前,為何人人都做著脖子扭扭的運動呢?
這是因為,人,都有求生本能的。他們的潛意識裡面,知道大腦出現類似沉睡的毛病,拚命的搖晃腦袋,只不過是期望可以搖醒沉睡的大腦,讓他醒來倒轉乾坤,挽救即將死亡的生命。
可是,有道是,裝睡的人,你永遠是叫不醒的。
在夢先生的內力滲透切割之下,大腦已經跟外部系統徹底絕緣了關系,其明明是清醒的,卻已接受不到外部任何信息,也發不出任何信息,比裝睡的人更加的嚴重。
於是,到了最後,一個個都把脖子扭斷了,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正是這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詭異恐怖現象,直接讓如伊夫人精神崩潰。
她傻傻的坐在地上,如癡如夢,呆呆的望著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眼神完全失去了聚焦,表情呆滯。
枝子小姐輕輕一歎,轉身離去。
她終於懂了,夢先生要她不殺如伊夫人的真正意義:要讓她知道,算計他,那得該付出多麽沉重的代價。
對敵人最殘酷的懲罰,絕不是讓其痛快的死去,而是讓其痛苦的活著。
枝子小姐忽然對如伊夫人生出一絲同情,倒是想一劍將她殺死,解脫她的痛苦。
可是,她也是知道的,有時候,不管是同情,還是善良,不是每一人都有權利支配的。
一言蔽之,弱者的同情和善良,是廉價到讓人無視的,只有強者的同情和善良,才是真正驅動這個世界的發展潮流。
在強勢的夢先生面前,連枝子小姐也只能是無奈和失落。
***
由於岡村一瓢和內山虎卒遇害,西村白狼和井川彎上二人又身負重傷,這無疑給車隊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原本十個木箱分五輛馬車運載的,也就是說,起碼得有五人駕馭拉貨的馬匹,而現在,只有夢同學、仙子、枝子小姐和酒井安德四人能夠駕馭馬車了。
最終,還是把兩個傷員安排在一輛馬車之上,把十個木箱分三輛馬車裝上。如此一來,當然給拉貨的馬匹加重了負荷,雖然兩匹馬共拉一個拖卡,而在這斜陡雪地之上行走,還是分外吃力的。
幸好,這段坡路沒有多長,艱難爬上之後,沿著山腰行走了數裡之後,迎來了一條蜿蜒屈曲的下坡路。
此時,暮色漸濃,風雪漫空。
井川彎上卻不甘寂寞的支著手半坐起來,抬手指著山下遠處方向,笑道:“只需走完這段山路,到了山下不用半個時辰就進入大名城啦。”
西村白狼忍不住道:“這段山路還有多遠?”
井川彎上道含笑:“差不多二十裡。”
西村白狼翻了一個白眼,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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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極濃。一支車隊浩浩蕩蕩爬上山坡,卻在中間路段停住了。
一人驚訝大呼:“啊,這裡死了好多人啊!”
“看,那裡停著幾輛馬車,車上好像還有貨物呢!”
“哇,還真的,天助我們山口家族重振威名啊!”
“呀,恆一少爺,這些人好像都是一個死法,被人折斷了脖子......”
車隊掠出數道身影,撲倒前面,凝目觀之,果然見狹窄的山路之上,雜亂無章的躺著十多具屍體。
一個身穿貂皮襖子的英俊青年在一具屍體面前蹲下,扒下屍體的衣領,探手摸了摸屍體的脖子,然後,又走到一具屍體面前實施同樣的手法,站了起來,眼露一絲詫異。
一個黑衣大漢過來,問道:“恆一少爺,有什麽發現麽?”
恆一少爺神色凝重道:“這些人死去不足半個時辰,奇的是,他們的脖子都折斷了,但是,卻沒有一絲外力打擊的跡象,倒似,他們是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了。”
“啊,”那大漢滿臉不可思議,“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了?您確定?”
恆一少爺很認真道:“我確定。這好像是一個笑話,世上怎麽會有人樂意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了呢?可是,我告訴你,清水君,事實的確如此。”
清水君輕輕低喃:“怎麽會這樣啊?”
恆一少爺苦笑一下,道:“我也想知道啊。”
那頭幾個漢子圍著裝載著貨物的馬車打轉,一個漢子喊道:“恆一少爺,這兒還有三輛滿載貨物的馬車,怎麽辦?都一起帶上嗎?”
恆一少爺微微笑道:“不管如何,既然是上天都要賜予我們了,我們若是推辭,豈非有違天心之善意麽?自然得一起帶走。”
“好勒!”
幾個漢子嘻嘻哈哈,在無比愉快之中,便準備把貨物收攬於他們的車隊之中。
然而,便在此時,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輕輕道:“曾幾何時,山口家族也乾起打家劫舍勾當呀?”
“媽呀!”
“鬼?”
眾人一驚而退。
夜幕初臨當中,眾人循聲視線匯聚過去,卻見山路之中,一人坐在雪地之上,只因其身體已為雪掩蓋了,使得讓人們錯以為只是一堆比較高的積雪,沒有注意。
而即便是現在,眾人從剛才的聲音已經聽出了出自一個女人的口中,卻依然感到難以置信,因為,她還是沒有動,身上蓋著的雪紋絲不動,仿佛,剛才的話,並非發自這個雪人的。
清水君大喝道:“你什麽人,裝神弄鬼的,我們不吃這套,快快現出出來,否則......”
那雪人又是冷冰冰的一句:“否則卻是如何?”
清水君一窒,拔刀,也是冷冷道:“便莫怪我等心狠手辣啦。”
那雪人冷笑一聲,輕哼一聲,道:“心狠手辣?你們比得過殺這些人的凶手嗎?如果比不上,就給老娘滾蛋!”
清水君還待再說,恆一少爺伸手攔住他,目視雪人,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真是被別人所殺的?”
那雪人似乎陷進了恐怖的回憶,身子顫抖,身上的雪撲簌簌落下,很快,展現在眾人視線當中的,是一個穿的很少而且美豔之極的年輕少婦。
恆一少爺脫口而出,道:“如伊夫人?!”
如伊夫人依然身子顫抖,眼露恐懼,似乎還沒有從恐怖的記憶走出來。
清水君忍不住吃驚道:“恆一少爺,她是長谷川家族的如伊夫人?”
恆一少爺神色凝重的點點頭,他心頭雪亮,如伊夫人她的車隊也不知遇上了如何恐怖之人,竟然被殘忍摧毀,全軍覆沒了,然而,讓他想不通的是,那些人把她摧毀之後,卻沒有搶奪她的車隊物資,這點真是讓人猜測不透啊。
按照正常殺人規則來說,無非有兩個原因,一是為財,一是為仇怨。
為財,物資沒失。
為仇怨,如伊夫人除了受到極大的驚嚇之外,貌似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如果還有其他的原因,估計便是狗血的為色了——嗯,不容否認,如伊夫人雖然已作人婦,但是,她是造物主的寵兒,歲月剝奪了她的青春,卻贈予她更多的成熟風韻和智慧,讓她的生命閃爍更加璀璨的絕世芳華,光彩奪目,吸引力更盛。如果說,有某個男人被她吸引,在對她表白受到拒絕之後,大開殺戒,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看如伊夫人渾身上下,雖然穿著很少,卻還算整齊,不見凌亂受辱的模樣。
最關鍵的是,長谷川家族的人絕非軟柿子隨意人揉捏的,反而,他們的人身手是非常之猛,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江湖精銳,而,可以不著痕跡的將他們全部擊殺,那得要多麽恐怖的武技?
一個具備那麽恐怖武技的人,絕對身份不同凡響,決不會由於一個婦人,降低身價,跟她怨懟。
當然了,或許,人家高人路過,他們長谷川家族囂張習慣,仗勢欺人,激怒了人家,從而大開殺戒,也不能說不可能的。
恆一少爺心念電轉,想了想,道:“如伊夫人若是不嫌棄,便與我一道走罷。至於,貴府的物資,我們便給你一起帶上,你看,如何?”
如伊夫人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她抬頭看了恆一少爺一眼,然後,慢慢點了點頭,道:“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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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城。
當夢同學他們的車隊進入大名城之時,已是入夜時分。
在枝子小姐的安排之下,他們先找了間客棧安歇。
自然,第一時間,是吃飯。
看的出,枝子小姐還是挺走心的,她稍作安頓,便轉身出去,請來了一個據說是骨灰級的骨科專家,過來客棧為西村白狼和井川彎上治療膝蓋創傷,畢竟,身體上的傷雖然也極是嚴重,但比之骨骼創傷,稍之怠慢將有落下後遺症之危,便見的次要了。何況,無論內傷還是外傷,北上家族的藥物還是具備不少的,功效也非常不錯。
吃飯的時候,西村白狼和井川彎上二人也只能使店夥計送進他們各自的房間去了。
兩人都是重號傷員,這很好理解。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居然不見枝子小姐她的身影。
只有夢同學和仙子以及酒井安德三人一起吃飯。
莫非,枝子小姐愛心爆發,她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去照看車隊的屋子去了?
三人都知道不是。
因為,枝子小姐說了,這座客棧是他們北上家族開的,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好生看顧,不用再勞煩他們啦。
而且,據她所說,到了這大名城,可以說是非常安全的。大名城為武田太郎掌控,他是軍部出身,對城市的秩序采取軍管方式,紀律嚴明,治安良好。
倘若在大名城作案犯科,行那有辱道德之事,便是跟武田大名作對抗,公然對武田大名叫板挑釁,那時,卻是休怪武田大名動用全城武裝傾力對付,格殺勿論!
飯後,仙子回房去了。
而夢同學和酒井安德分別進入了西村白狼和井川彎上的房間, 跟他們聊聊天。
夢同學待得西村白狼睡下之時,退出房間,走在走廊之上迎面遇上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貂皮襖子的英俊青年,女的倒是認識,居然是老熟人如伊夫人。
四目相交,如伊夫人身子微微一顫,眼神露出深深的懼意,然後,立刻垂下頭去。
夢同學目光平靜,仿佛從來就沒有見過她。
二人擦身而過。
前頭的英俊青年似乎覺察到什麽,回頭看了夢同學的背影一眼,轉回視線看著如伊夫人,溫柔道:“如伊夫人,怎麽了?剛才那個人,你認識?”
如伊夫人輕輕搖頭,卻還是低垂著頭,慢慢的走著。
青年人眼睛一抬,又望向夢同學的背影,道:“如伊夫人,若是心有委屈,不妨對我說,或許,我可以幫到你。”
如伊夫人淡淡道:“恆一少爺,如果你想死,我也沒有意見。”
青年一呆。然後輕輕一跺足,道:“這是大名城,我就不信他的本事上天去啦!”
如伊夫人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一歎,走進了一個房間。
恆一少爺怔怔的,然後,眼裡掠過一抹冷厲光芒,殺機慢慢溢出。
未知的東西,才讓人深表敬畏的。
恆一少爺現在見過了夢同學,他立刻把對方設定在一個不如他的位置。
高人?
我呸!
即便是,全世界的人都是高人,也輪不上他是高人!
恆一少爺嘴角露出一絲兒冷笑:“什麽狗屁高人,如伊夫人,我山口恆一要讓你瞧瞧,什麽才是真正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