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風怒號。
東街盡頭。
一片暗黑的住宅,霍然打圍牆四周鬼魅一般躥下十多道黑影。
這些黑影足下顯然裹著厚軟的布墊之類物體,即使踩在雪地之中,居然無聲無息。
目標是位居東首的四間屋子。
他們迅速地在四周找到製高點的掩體,留下四人貓著腰輕手輕腳的慢慢的潛行到四間屋子窗台面前。
待得各自到位之後,倒數十息,同時“波”的一聲敲破窗門,同時都往裡面扔進一包磷粉,然後,迅速隱匿到暗黑之處。“逢!”
幾乎是同時一聲悶響,磷粉氧化即燃,火光湧現,瞬間把四個屋子陷進火災之中。
裡面的人即驚且怒,喝罵之中,紛紛往外逃竄。
一群穿戴狼狽,嗯,或許可以說是沒穿外衣的漢子蹦蹦跳跳的竄出屋子。
“八嘎!誰搞的鬼,站出來!......”
“八嘎,我要宰了他,哎呦,我的褲頭都燒壞啦!......”
“慘啊,明天九子還等著我跟她親熱呢,這怎辦啊,八嘎!......”
“啊——”
“啊——”
“哼——”
“唔——”
這些人跑出門來,還沒有發完牢騷,便多數被箭雨射死。
但是,屋裡的火勢越來越猛,避凶趨吉乃人之本能,危機來臨之際,逃離,是首要做的事情,至於,前面會不會有更為恐怖的未知環境,也是勢必要闖過眼前一關再說。
“怎麽回事?”
“我們中埋伏啦!啊——”
“回屋裡取武器!哼啊——”
原來,大多數的人只顧得逃離火災,連兵器都沒有帶出來。
“是弓箭手!啊——”
“是你妹,弓箭手怎麽會沒有回弦震動的聲音,啊——”
“是連發弓弩!啊——”
“那還打個屁啊,快回屋子,啊——”
“八嘎,你個大傻帽,回屋子去做靶子等死還是做烤豬,呃——”
“散開跑!啊——”
“弓弩上箭速度比較緩慢,散了,呀——”
原則上,弓弩的上箭速度的確要比普通弓箭慢的很多,但是,那僅是對普通士兵作戰而言。
而夢同學這一支具有跨時代的特種突擊隊,他們的成員大多數是當年夢家二少精心培養的一流武林高手,即便是那少數的部分人員也是招收於江湖的上乘高手,無論是資質還是體力,都要比普通士兵高去數十倍,再在於謙寶的變態訓練之下,他們的速度之快,即使跟普通士兵給普通弓箭上箭的速度也不遑多讓。
而且,最糟糕的是,這些漢子雖然都是高級忍者,平昔飛天遁土無所不能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是,他們的煙霧彈和棱片暗器等等道具,都在他們的外衣裡面,沒有外衣,便如同魔術師被脫掉了他那裝滿魔術道具的特別製服,什麽都變化不來了。
自然,或有同學會問:他們怎麽不把那些那麽重要的東西揣在身上睡覺呢?
嗯,原理上,如果不擔心被那些銳利的暗器扎傷或壓爆了煙霧彈的話,還是可以的。
唉,諸如手雷啊手榴彈啊等等可厲害吧,估計還是很少人會揣在懷裡睡覺罷?
況且,他們可是知道,他們的總教頭岡田一郎在這兒坐鎮呢,以他們對偉大的岡田一郎總教官的無比敬仰,視若神明,還會有誰膽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故此,他們絕對是安心的卸下全副武裝,甜甜入夢。
鬼才知道,會有人有那麽天大的膽子,摸進來偷襲他們呢!?
沒有道具外衣,睡衣還是清一色的雪白,在這黑夜之中,倒像是給人家指引了射擊目標的導航。
最早返回屋裡的十來個人,情況更加難過,緣由屋子裡面的物件基本上都是易燃之物,譬如榻榻米啊,地上的竹墊和床上的草席,武士服,武士竹刀,早被淹沒在火海之中,他們跟鑽進火爐即將被燒烤的烤豬沒有啥區別。
出去,必死。
不出,被烤活豬。
出與不出,都是死。
烤活豬是很痛苦的。
所以,性情堅韌的忍者們,最終選擇了闖出屋子。
在罵罵咧咧和漫天咀咒當中,他們的勇敢精神獲得的嘉獎——死!
戰場之上,對敵人最大的嘉獎,是讓他們盡量減輕痛苦的死去。
嗖嗖嗖嗖嗖嗖——
十多道黑影迅速掠出圍牆,便是要散去,猛然,一道白影疾如閃電撲了過來,口中怒喝:“八嘎,殺我的人,還想走,留下命來!”
眾人微微一愣,蒙著的頭臉只露出一雙極是震驚神色的眼睛。一人道:“史無玡,不是說岡田一郎走了嗎,怎麽——”一人苦笑一聲,道:“是啊,我明明遠遠看著他走出這個城鎮的啊,怎麽會......”
他一咬牙,道:“夏隊長,你帶人走,我留下擋他一擋。”
夏隊長也是苦笑一聲,道:“走?恐怕不容易啦。”
僅僅在他們說幾句話之間,白影便帶著一陣磅礴的殺氣驟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二話不說,桑然拔劍,劍鋒所指,居然把十多人都籠罩其中。
隱隱之中,赫然形成了一堵堅實的牆,把十多人都圍堵在裡面,讓人生之不容反抗之意。
哢嚓哢嚓哢嚓——
正當史無玡和夏停薩等人感到不可反抗好像羊圈裡面待宰殺的羊一般絕望之時,那貌似牢不可摧的圍牆忽然發出被撕裂的聲音。
高高的住宅圍牆擋去了裡面燃燒的火光,卻也可以依稀看見白袍漢子的眼神裡面充滿了錯愕與震驚。
“誰?”
哢嚓哢嚓哢嚓——
封鎖在眾人身周的劍氣圍牆最終轟然倒塌。
一個淡然的聲音似乎從極之遙遠傳了過來:“你們還不走,這兒有飯吃嗎?”
夏停薩好像嗷嗷嗷待哺的娃看見了親娘,激動的微微顫抖:“三少——”
史無玡也是深感絕處逢生二世為人的激動:“夢先生——”
夢同學的身影慢慢的出現在長街之中。
他一邊背著雙手緩步走來,一邊很是不滿道:“磨磨蹭蹭的,大姑娘一般,趕明兒去泰國做個手術算了。”
“是,哦不是。”
“是你?”白袍漢子盯著夢同學。
夢同學依然在走,僅僅不足百步的距離,他的腳明明在走,可就是不見這百步的距離有縮短的樣子。
他說人家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的人是他自己吧?
可是,白袍漢子的眼神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肅穆。
他手上的劍緩緩在收縮,慢慢的,幾乎是一寸一寸的往回收。
此時,夏停薩和史無玡他們壓力不再,迅速地退開一旁,然後,他們便看見了此等怪異之極的現象了。
史無玡輕輕道:“他們都在凝聚力量。”
夏停薩點點頭道:“是的。”
史無玡道:“夢先生以百步積蓄力量,而岡田一郎的劍原本伸出五尺,即便是退回五尺,也只不過十尺,相差整整十倍,嘿嘿,這一戰,倒有些意思啦。”
顯然,他跟夏停薩他們接觸的時間不短,都中了極深的病毒,以佔取便宜為榮以碾壓對手為傲。
岡田一郎忽然停下了動作,凝視夢同學,冷冷道:“今夜,不公平。”
夢同學也站住了腳步。望著他,道:“哦?”
岡田一郎道:“你殺我的人擾亂我心性在先,然後,又事早在暗處有利位置隱藏,佔盡了先機,這一戰,沒法打了。”
夢同學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說,當我遇上你,便運氣不再好了麽,怎麽,你對一個只是憑著運氣活著的人,都沒有信心麽?”
岡田一郎眼裡暴閃一抹寒光,握劍的手劇顫,聲音都失去了剛才的鎮定,道:“你,你,你竟然知道......”
夢同學淡淡道:“你可是知道,我此刻可以立刻殺你於刀下?”
的確,此刻,岡田一郎情緒大亂,心氣浮動,積攢的力量迅速消散,此時此刻,倘若夢同學以積累飽滿力量,采取雷霆手段,當可以一舉將之擊殺於刀下。
然而,岡田一郎似乎渾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她,你不要你不能......”
夢同學輕輕一歎,道:“我只能夠告訴你,她至少還活著。”
他的言外之意,自是如果要殺人,他絕不會任何猶豫。
岡田一郎收劍入鞘,向夢同學遙遙一個鞠躬,道:“謝謝。”
夢同學道:“不用說謝,因為,我也有求閣下。”
岡田一郎訝異的看著他,道:“你說。”
夢同學幽幽道:“剛柔流派的仙子,她是我的女人。”
岡田一郎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夢同學,然後,臉上露出了一絲明悟:難怪夢先生要對自己的人下那麽狠的辣手,原來,他識破了玄機,為他的女人而來的。
夢同學緩緩道:“我是中土人,你應該查探過,我無意干涉你們內部的事情,我就這麽個小小的要求,不能讓我的人受到傷害,僅此而已。”
岡田一郎想了想,道:“雖然我一時間作不出對你的承諾,但是,我會上報上去,竭盡所能,為你努力,你放心便是。”夢同學也是對岡田一郎遙遙一抱拳:“拜托了。”
岡田一郎笑了笑,道:“看來,你我都是為情所困之人,這一戰,實在打得很冤。如果,夢先生不嫌棄,他日來我拳館喝酒,當是掃榻相迎。”
夢同學道:“客氣,卻是一定會去的。”
“就這麽說定。告辭了,夢先生。”
岡田一郎身形微微一晃,人跡無痕。
其輕功之高明,讓人咂舌難下。
不過,讓人感覺怪異的,卻是剛剛還是生死對決的兩人,貌似,成為了朋友?
額,這怎回事呢?
大夥的腦袋都幾乎轉不過來了。
夏停薩望著岡田一郎遠去的方向,不由讚歎道:“拿得起,放得下,不失大丈夫胸懷啊。”
史無玡嗤之以鼻,道:“你夏隊長跟他對著乾,看看他是不是會放得下你。”
夏停薩沒羞沒躁理所當然的道:“人家是參天大樹,我是路邊的一棵小小草,不鳥我,那是必然的事兒,正如三少所言,俯視久了,會患上腰椎盤突出的。”
“切,”史無玡道,“仰視久了,還會患上頸椎歪曲呢!”
夏停薩似乎很驚奇,道:“你怎麽知道,莫非,也是三少告訴你的?”
史無玡道:“你說的,你都忘掉了。”
夏停薩似乎在回憶,:“我說過嗎?”
夢同學看了他們一眼,道:“都散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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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同學回到客棧已經將近黎明。
他才不管用不了多久就天亮起程,沒有多少時間睡覺了,依然是倒頭便睡,拉上柔軟的被子,嗯,還蠻暖和的,起碼, 比軍營之中的樹葉被子好上百倍罷。
或許,夢同學的確太累了,沒多久,便沉沉睡著了。
所以,他不知,他的房間之外的走廊之上,站著一個白裙如雪,卻眼睛含淚的女人癡癡的看著他的房間。
她的腦海裡,浮現著層層疊疊的片段,最多的,卻是如此一句話:剛柔流派的仙子,她是我的女人......我就這麽個小小的要求,我的人不能受到傷害......
我是他的女人!
他從來就沒有放下我!
他明明有機會將岡田一郎擊殺刀下,但是,他為了我,他果斷地放棄了。因為他知道,即便是殺了岡田一郎,伊賀派和他們勾結的派系勢力依然會繼續對付我,甚至,伊賀派的報復手段會更加的瘋狂,不排除他們會公然向剛柔流派掀起戰鬥!
以剛柔流派目前的實力,要抵擋多年以來韜光隱晦積攢深厚底蘊的伊賀派,恐怕力有不逮,倘若我遭遇了不測,不僅整個剛柔流派崩塌,即便是師父他老人家也要受老來磨難,卻是我大大的不孝啦。
呀呀,三少,你對仙子的情分,又讓仙子這輩子怎麽足夠愛你......
噠噠噠——
一條纖細的身影從外頭走上長廊。
輕盈的腳步忽然停住了,抬起她嬌豔的臉,遙遙與仙子相視。
枝子小姐。
兩人的眼裡都閃過一絲複雜的眼神。
但是,二女都沒有說話,只是雙雙伸手握住腰間的劍柄。
忽然,枝子小姐仿佛泄氣的皮球,松下了握劍的手,輕輕道:“休息一會兒罷,吃了早餐便起程了。”
仙子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