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迎面,細雨沾衣,天公的不作美卻澆不滅清水鎮眾人的熱情。三兩結伴,撐起紙傘,一路狂奔至知味觀,生怕來晚了聽不全《水滸傳》的故事。 “第五十三回,王婆計啜西門慶,淫l婦藥鳩武大郎……”
大堂中央,沈鈞儒一襲長衫,溫潤如玉,迷倒不少未婚少女。少女們的父兄們也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不過癡迷的卻不是說書人,而是他口中的故事。
“……武大郎聽罷:‘兄弟,我實不瞞你說。那婆娘每日去王婆家裡做衣裳,歸來時,便臉紅,我自也有些顧忌。這話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擔兒,便去捉奸,如何’……”
沈鈞儒聲線磁厚,音調隨著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而漲落,娓娓道來,仿佛能將聽書的眾人攝魂入書中的水滸世界,感受著武大郎的恨、王婆的奸、西門慶的色、潘金蓮的淫…
“…正是: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畢竟武大郎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驚堂木落,故事結尾,眾人依舊意猶未盡,沈鈞儒卻不肯再多透露一個字,拱了拱手道聲告辭便徑直向家走去,卻不曾想他今日的說書內容將會改變一個可憐女子後半生的命運。
……
“死丫頭你還敢嘴硬?!”吳掌櫃拎起雞毛撣子,毫不手軟的招呼著蜷成一團的金憐。
“吳叔,我沒有、我沒有……”金憐並不在意皮肉之痛,只是一味的搖著腦袋強調著自己的清白。
前來買布縫製圍裙的劉槿望見吳記布坊這一幕,暗道來的不是時候,轉身準備離去,卻被眼尖的吳掌櫃給叫了住。
“呦,是劉姑娘呀,稀客稀客。”吳掌櫃見生意上門,立馬放下雞毛撣子,走上前來笑容可掬的問道“劉姑娘要啥料子?…別看咱這兒店小,但是貨可不少,您有啥需求盡管說。”
“我想買一匹麻布,耐髒一些的料子。”劉槿不好再離去,只能道明來意,打量著櫃台上擺放的各色布匹。
吳掌櫃一聽是麻布,頓時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過還是挑出幾匹深色的麻布供劉槿挑選。
劉槿很快選中一匹灰色麻布,結過銀錢,卻又不經意間瞥見了櫃台上擺放著的另一匹白色棉布,心中有了主意,便讓吳掌櫃一同包了起來。
“劉姑娘真是獨具慧眼,這匹棉布可是我們店從陽安城新進回來的一批,聽說是從京城那邊紡出來的,面料手感都是絕佳呀!”吳掌櫃的嘴角都快裂到了耳邊,滿臉的褶子皺成一團,無不在顯示著他心情極佳。
“這匹棉布我要了,多少銀錢?”劉槿見吳掌櫃還有家事尚未處理,不願久留,直截了當的問過價錢。
“…這個,要不怎說您眼光好呢?這可是咱店最好的布料了,價錢嘛,自是不菲。但看在咱們老熟人的份上了,二兩銀子就給你吧。”
吳掌櫃囉裡囉嗦一圈,中心想法實則是劉槿作為全鎮生意最紅火的老板娘,不宰她宰誰?硬是把價錢翻了一倍。
“五百文錢,吳掌櫃要是能行我這就買下。”劉槿荷包裡自是不缺這二兩銀子,但不代表有錢就應該任人宰割。
“…劉姑娘莫不是說笑?你這價錢我連本都撈不回來呦!”
“徐家成衣鋪,同樣的料子,一套成衣才二百余錢,我可聽說徐娘子也是在您這兒買的布匹…”
劉槿起初先是去的成衣鋪,但並未尋見圍裙一樣的衣衫,這才來了布坊打算自己扯布縫製,卻不想這吳掌櫃賣麻布倒還實誠,
只不過高一等的棉布卻敢獅子大開口… 聽聞劉槿的話,吳掌櫃一陣尷尬,他前幾日是九百文賣了一匹同樣的棉布給徐娘子不錯,可那也是因為兩家店鋪經常往來,薄利多銷呀。吳掌櫃輕咳一聲,臉色有些漲紅,“劉姑娘,你要是一下子買徐娘子那麽多,我也九百文賣你!”
劉槿回憶起前世老媽的砍價神技,有學有樣的開口道“我自是要不了這麽多,但是價錢可以給你再添上一添。”
“好說,好說,劉姑娘您開個價吧。”吳掌櫃見峰回路轉,欣喜的應了下來。
“不如九百九十九文如何?倒也是個吉利數字,寓意著吳掌櫃這店啊,長長久久,紅紅火火…”
“劉姑娘,你這…”吳掌櫃欲言又止,面露難色,心中盤算著能不能讓劉槿再加上一加。
“看來是讓吳掌櫃為難了。”劉槿以退為進,用起劉母砍價三技最後一招——假意走人。
果不其然,劉槿一隻腳剛踏過門檻,吳掌櫃便急了,將近一兩銀子的料子可不是人人都願意買,於是連忙上前攔住劉槿答應了這價錢。
“不用找零了,我還趕著回去做午飯呢。”劉槿擺了擺手,抱起布匹就要離去。
“去,幫劉姑娘拿著料子,送去知味觀。”吳掌櫃雖然不滿於劉槿的“小氣”,但更覺得牆角的金憐礙眼,粗魯的抓起她推向劉槿,“劉姑娘,料子沉,讓這丫頭送送您,下次缺啥了還來我們店呀。”
劉槿自是抱得動這兩匹布料,但到底拿著不太方便,也就不再推脫,遞過一匹給了金憐,示意她同自己一道回知味觀。
“劉姑娘求您,救救我!”
劉槿回到後院,放妥布匹,卻不想金憐並未離去,反而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你、你這是何意?”
“吳叔要把我賣去煙柳巷,…只求劉姑娘借我十兩銀子贖回自由,金憐定當結草銜環,銘記姑娘大恩大德。”金憐咬了咬嘴唇,面無血色的道出了自己的困境。
雖然言辭之中滿是感恩戴德,金憐心裡卻覺得這十兩銀子是劉槿、是知味觀欠她的,如果沒有說書之事,她又哪來的這飛來橫禍。
劉槿雖然不願插手他人家事,但還是扶起了金憐,“好端端的,吳掌櫃為何要發賣你?”
“我本是清河鎮秀才之女, 六歲那年家中蒙遭大禍,爹爹藥石無醫,撒手人寰,娘親把我賣到了吳掌櫃家做童養媳…”
“昨夜,吳叔興奮而出,憤怒而歸,回到家中就命吳嬸將我叫出去一番打罵,說要今天一早把我賣去窯l子,賣的銀錢再給大郎討上一個老實本分的媳婦兒,幸好劉姑娘恰時來了布坊我才未被拖去軟玉樓,但待會兒再回去恐怕就沒這等好運氣了,還請劉姑娘幫幫金憐!”
劉槿更加不解,“吳掌櫃為什麽會態度突變?還有你那未婚夫君可曾出面勸說?”
金憐面露憤色的望了望劉槿,握緊拳頭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和“…吳叔的兒子名喚吳大郎,他狀若幼子,智如小兒,是故無法為我說情。昨夜吳叔聽了一個故事,故事人物多與我周圍人名字相重,吳叔一時之間難辨真假虛實,便將我當了那故事中的金蓮…”
隨後金憐話鋒一轉,陰陽怪氣的道“難道劉姑娘不知道這故事?”
劉槿壓下心頭的怪異,轉移了話題“難道還有西門慶?”
“恩,興茂街盡頭處王婆子是席家的席汶卿(汶音同門,多音字)的奶媽,席汶卿尊她一聲乾娘...但金憐與席公子素昧平生,只是聽說過他的名諱。如果不是您這樓中的故事,我跟他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去啊,所以您一定要救救我。”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一切的確太過相似,劉槿扶額,暗歎這些人怎麽起名都這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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