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子荼高高在上,可以見到悲慘的事去發你所謂的慈悲與善心”
“可是這一切在寡人眼裡都是無知而淺薄的東西”
“同情的眼淚有用嗎?”
“沒有用!”
“用一點所謂的偽善與德政去改變奴隸的生活狀態,可是能改變嗎?”
“你公子荼心裡清楚,不可能改變”
“奴隸就是奴隸,他們的身體不僅是奴隸,他們的思想也已經被奴隸了”
“常說人的命運是注定的”
“可是寡人不服,寡人覺得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起碼那些還未發生的人,他們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寡人想象的樂土,是一個沒有奴隸的國家”
“在這個國家中,每一個都是高貴的士人,他們都可以抬頭挺胸的生活”
“可是想要做到這些,寡人應該怎麽做呢?”
“你們齊國用時間與功勳來磨滅,可是寡人覺得這解決不了根本”
“而解決根本的最好政策是讓奴隸不再生奴隸,這樣奴隸們隨著病老死,最終會消失在世間”
“公子荼難道你還認為寡人這個仁慈有罪嗎?”
呂荼聽到有褒勉的話先是沉默接著語氣中充滿極其憤慨道:“可是你知道你的樂土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
“奴隸已經被剝奪了享受生活的權利,可是你連他們的繁育子女為父為母的權利也要剝奪嗎?”
“本公子真不知你的仁慈到底是何樣的仁慈?”
有褒勉聽到呂荼的話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去過奴隸家同衣同食嗎?”
“你知道奴隸孩子的悲哀嗎?”
有褒勉完全咆哮著,他血紅的眼睛看著呂荼:“答案是你不知道”
“窮人生孩子是造孽,奴隸生孩子更是造孽中的造孽”
“因為你不知道那幫奴隸的孩子生存在什麽樣的狀態”
“奴隸已經是奴隸了,他們憑什麽還要不負責任的去生育子女?”
“只為了肉體上的激情嗎?”
“只為了你所謂為父為母的快樂嗎?”
“寡人,呸!”
“那些成年奴隸要是有覺悟就不應該生育子女,生育了子女,他們的子女就會像他們一樣繼續過著那沒有盡頭絕望的生活”
“奴隸是賤貨,他們沒有高貴的血統,他們沒有仁慈的覺悟”
“可是寡人有!”
“所以寡人頒布命令,奴隸沒有生育的權利,只有寡人,只有貴族,只有士人才有”
有褒勉說完這些話,他的身體在毛毛細雨中挺的筆直,仿佛這世間只有他這一棵孤獨同情天下的皇者。
呂荼沒有說話,他此時不知說什麽,齊國是進兩步而退一步和貴族打成妥協的廢奴政策,而有褒勉的廢奴政策因為某些原因則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是啊,奴隸已經生活在無盡的貧窮困苦當中,難道他們還要生育子女讓他們的子女過著他們同樣的生活嗎?
痛苦不應該繼續!
絕望更不應該繼續!
褒都城門外,細雨莎莎,所有人沒有因為此而離開,相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之中有貴族,有士人。
呂荼現在有些明白了,為何當初有褒勉在褒國頒布這樣荒唐的政令後,居然沒有太多人反對。
因為有褒勉手裡拿著的那面旗幟是發自人內心認同的最高道德旗幟:奴隸你已經生活在悲慘當中了,為何你們還要生育子女,難道你們希望你們的子女繼續和你們生活的同樣悲慘嗎?
只有卑賤的血統消失,這個世間才會只出現有高貴血脈的士人,而禁止奴隸們生育是最好的辦法,最直接的辦法。
看到呂荼陷入沉默當中,有褒勉很是得意,哦,不,準確的說,此刻他有些高高在上了,他覺得以前自己評價天下仁慈之人唯寡人與呂荼卻是把自己貶低了,這天下只有自己才是最仁慈之人。
就在這沉悶的時候,突然一個猥瑣的聲音傳到眾人耳邊:“牡丹,淋死本君子了!”
“咦,你不是不是,那個那個誰,哦,對了,褒國國主嗎?”
“哎呀,幸會,幸會”
不用猜那聲音是東門無澤的,只見他頭上頂著一個大荷葉為他自己擋著天上掉下來的雨水,他晃動著肥肉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呂荼然後嬉皮笑臉道:“褒國國主,本君子有個問題”。
“哦,君子請說”有褒勉看不出東門無澤具體是何種身份,但聽他的口氣絕對是經常高高在上的人,再加上自己前面的話震懾住了呂荼,讓天下聞名的公子荼也在自己面前低了一頭,這讓他心情十分的舒暢。
東門無澤扣扣鼻屎道:“要是你們褒國沒有了奴隸,那奴隸的活誰乾?”
“特別是那種髒的,極其肮髒惡心的活,譬如挖糞舀子”
撲騰!
有褒勉聽到東門無澤的話差點栽倒在兵車上。
褒國的貴族士人聞言皆是有所思,是啊,將來沒有了奴隸,難道還要我等擁有高貴血統的人去做那些卑賤的事嗎?
看著人**頭接耳起來, 呂荼深吸了一口氣,那一口氣中不知吸入了多少雨水,他語氣變的有些溫和可是那一股決然沒有絲毫的動搖:“有褒國主,我們可以為了美好的目的不擇手段,可是不擇手段不是仁慈!”
“我的話就到此,你好自為之”
言罷,呂荼帶著自己的門客們過褒都而不入,兵車一轉,向東南方向挺進。
看著消失在雨幕中的一行人,有褒勉氣的一拍車軾道:“大道孤獨,大仁慈更是孤獨,你呂荼不認可寡人的仁慈之道,只能證明你內心膽怯,你的智慧與修養還沒有達到寡人的高度……”
崎嶇的山路泥濘,雨是越下越大,呂荼看著懷裡睡著的呂渠,對著張孟談道:“看看前面是否有人家,我們在那裡暫且歇歇”。
張孟談聞言打馬離去,東門無澤這時騎著他的老牛走了過來:“公子,本神算俯仰天地,夜觀星象,掐指一算,那個叫有褒勉的家夥,若是繼續還行他的‘仁慈之政’的話,必然在十年內,褒國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