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更像是一座紀念堂,屋內,牆壁上掛滿了一幅幅人物畫。
這些畫有的是紙張畫,有的是布絹畫,有的甚至是羊皮畫。
呂荼一一看去。
第一幅,筆墨線條很粗糙:一個小童騎在一個中年人身上,如同騎著一隻牛一樣,上面還寫著一行小字,僅以此畫紀念愛子,呂杵臼。
“牛兒牛兒快跑跑,待會寶寶給吃草……”
“爹爹,今日你給我做牛掉了一顆牙,將來荼荼為你打下一座國家……”
呂荼回憶的一幕幕出現,他用手摸著那幅畫,來回摸著,似乎那畫面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用手就可以觸摸到。
第二幅:那是一位歪躺在席子上的俊美中年男人,他手中拿著書簡在認真的看,他的背後是一個漆器,畫的下面寫著一行小字,艾孔為君上所畫。
“荼兒,你說艾孔畫的這副畫像不像爹爹?”
“不像,這畫和爹爹比起來就像是南山的石頭和玉器相比一樣”
第三幅:月下,一棵巨大的梨樹下,梨花盛開,一個中年男子懷中抱著一個孩童,蕩著秋千,下面寫著一行小字,艾孔為君上和公子荼畫。
“爹爹,是桃子離我們近呢,還是月亮離我們近呢?”
“惡……這個,這個?”
第四幅:外園宴會,中年男子拉著沒有箭失的弓準備射向一個宮娥,他身旁是一個蘿卜頭童子,不遠處宴席上,坐著六七個人,有正在嘻嘻哈哈瞧樂子的,有正在獨飲獨酌的,有眉頭深皺的……下面寫著一行小字,艾孔為君上公子荼和眾大夫所作。
“爹爹,這個人如此的沒用,把她趕出宮吧?”
第五副:危險的城頭,大軍林立,一個滿面愁容的男子看著城外烏壓壓的大軍,下面寫著小字,艾孔為君上滅田豹所作。
“哎,荼兒,爹爹是齊國的國君,就算前面有再多的危險,為了齊國,爹爹也要衝上去”
第六副:長亭外,古道邊,男子身邊站著一少年,他們帶著文武送別一個人,下面寫著小字,艾孔為君上公子荼與眾大夫送別公孫僑離齊所作。
“爹爹,孩兒以為對偉大的人和賢明的人忘恩負義,那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背叛”
“孩兒以為……”
牆壁上的畫一副副,從呂荼幼時一直到呂荼那年離開齊國流浪,齊景公站在臨淄城牆上淚流滿面。
這是呂荼自守喪以來每日必須做的事情,就是把些畫看一遍,用手觸摸一遍,可是不論多少天過去了,觸摸多少遍這些畫了,他每次最後都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八哥!”突然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
呂荼擦掉淚水方才扭頭道:“是九妹啊。”
來人正是莊薑。
莊薑看到呂荼哭紅了眼,心中也是難過:“八哥,這些畫都是我從父親和艾孔夫子那兒搜集來的,臨淄事變那一天,幸虧沒有被人毀壞掉,否則我們……”
說著凝噎起來,顯然小莊薑她也無法想象若是這些東西沒了,會是什麽“可怕”後果。
呂荼沉思然後點了點頭,這些最原始的“照片”,是呂荼唯一能睹物思人的東西,若是沒了,就像連接一個人的情沒了,那該是多可怕。
“聽聞九妹也擅長作畫,為兄倒是不知你技藝如何?”呂荼拉著九妹的手走出了屋外,笑了笑安慰道。
小莊薑聞言頓時臉色一紅慚愧道:“八哥,你莫要取笑人家,九妹的畫在你面前算的了什麽?”
呂荼聞言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啊!”
然後神情一肅道:“九妹,你想學人物畫嗎,八哥倒是懂一些……”
小莊薑聞言大喜。
於是奇葩的一幕出現了,齊景公的墳前,一個少女拿著畫板寫生作畫,另一個人當人體模特,那墳前更是有一個帶著四隻小狗瘋鬧的頑童,衛士們則是累的哭爹喊娘狂追。
茅草屋內,西子施夷光倚門看著這一幕,臉色很不好,特別是看到莊薑好呂荼有說有笑的時候。
施夷光此時懷抱著玉兔,纖纖素手揉捏著玉兔的耳朵,回頭突然對著懷著大肚子卻還在忙著織小老虎鞋的鄭旦道:“阿姐,九公主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了吧?”
鄭旦此時躺漾在即將做母親的光輝裡,倒也沒有多想,點了點頭道:“是。”
接著似是谘詢又似是自問自答道:“二女,你看,這雙小老虎鞋,我做的怎樣?哎呀,不好,這老虎怎麽會有胡須呢?”
“重做!”
言罷,鄭旦把那做的不滿意的老虎鞋給扔在了一個竹篾籃子裡,拿起剪刀又開始做她的新老虎鞋了。
西子施夷光見聞很是不滿,她走到鄭旦面前道:“阿姐,你都做多少老虎鞋了,就算將來的公子一個月換一雙,那他也能穿兩年了,你啊就是分不清事情的主次。”
聽到西子的埋怨,鄭旦這才抬頭去細看施夷光,她疑惑道:“二女,可是生了什麽事情?”
施夷光沒有說話,而是拉著鄭旦來到門邊,用手指了指那墳墓碑前,只見呂荼正手把手教莊薑作畫。
二人時不時的有說有笑。
鄭旦看了看並沒有覺得什麽,西子施夷光當場就怒了:“阿姐,還沒有什麽?都手把手教了!”
鄭旦一聽頓時樂了,施夷光見狀更是氣了:“一孕傻三年!阿姐,老阿婆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傻了,傻了!”
可是鄭旦還是不以為意,西子氣呼呼的頓足道:“你別忘了,老呂家可是有那個傳統!”
這話一出,不僅是鄭旦的臉色變了,就連西子施夷光自己也是嚇了一跳,她慌忙一手堵住自己的嘴,仿佛說了不應該說的話。
此時屋內靜悄悄的,鄭旦吸了口氣然後看著西子道:“二女,她九妹能學畫,你為什麽不能學?難道夫君還偏向不成?”
“至於及笄,勾踐曾經向夫君求過親,想娶九妹,這事你我都知道,待吳越大戰之後,若越國勾踐能挺下來,我會給夫君說此事”
西子聞言這才抱著玉兔笑了,傾國傾城。
鄭旦口中的吳越大戰的事是生在呂荼正在對華周新降的十四萬大軍進行整編時,至於後來越國被吳國完全碾壓,最後只剩會稽山附近不到百裡的土地,呂荼這邊確卻得到消息的時間也只是在臨淄被完全平定後。
關於這件春秋末年的大事呂荼雖早有預料,但其實得到消息後內心還是不平靜的。
整個過程和後世文獻記載的並無太大出入:老越王允常幼子被人刺殺而死,老越王得知消息後傷心過度不到三日便亡,越國太子勾踐登位,與越國有世仇的吳國得知消息後,打著為越王幼主討回公道的大旗,兵三路,起了吳越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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