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這樣的念頭,陳止不由在整個問題上,多想了一下,覺得拓跋鬱律的話裡面,存在著不少的問題。
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關於三萬流民的這個數字。
並州流民的情況,是真實存在的。
並州和幽州比起來,其實也沒有多少優勢,雙方的人口本來算是半斤八兩,在戰亂之前,並州的戶數也只在六萬上下。
隨後的戰亂,讓整個州的平民都遭了災,但因為匈奴對整個並州的控制,以及朝廷和匈奴的和戰,導致平民南下的道路被封死了,而東入幽州的道路也不安全,到了最後,反而是通過北邊的一篇叢林,潛入草原的路途最為順暢。
這些人北上逃亡的時候,想的是在草原繞道,但草原乃是遊牧的天下,中原的百姓靠著兩條腿跑過去,怎麽可能跑得過這馬兒的四條腿。
所以,他們的想法是好的,但最終的結果卻是被草原部族擒拿,成為了他們的戰利品。
而作為那一帶勢力最大的部族,拓跋部成為了主要的接收方,將這些來自中原的百姓聚攏起來,作為自己的財產。
“這群人,一旦落入草原,多數都會淪落為奴隸,但是拓跋部算是整個草原上,文明程度較高的,而且他們對漢家文化的接納也很深,受限於生活環境,無法進行更深層次的漢化,但至少在風土人情上,是比較有接納性的,因此這些漢人在淪為奴隸後,大部分可以存活下來,然後他們就會作為勞動人口,投入到部落的建設中去,其中有手藝的匠人,又會被遴選出來,為拓跋部服務。”
想著自己在秘書省得到的一些介紹,陳止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面前的拓跋鬱律,揣摩著對方的目的。
“因為前世的原因,馬鐙已經大規模的在草原上傳播了,但是製作,以及鐵料等等,依舊還是問題,好在我前世就有顧慮,對馬蹄鐵沒有進一步的推動,否則這遊牧之能,怕是要難以製住了,但即便如此,時代的展之下,也是早晚的問題,就算是現在,遊牧中漢化較深的部族,對於工匠的需求,也是逐年上升,這群人鮮卑怎麽可能輕易放出來給我?要知道,那代郡一共才多少人口,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常見了,不過……”
想著想著,陳止忽然又想到一事。
“這並州戶數,也就是六萬左右,算成人口,根本不多,就算是因為戰亂,流民四起,但總不至於讓拓跋部一個部族,就集齊幾萬的漢人吧,而且聽拓跋鬱律的話,這三萬人拿出來,似乎並不困難,說明他們擁有的漢人人口,還有很多,這裡面隱藏著什麽?他願意將珍貴的漢人人口拿出來做結盟之事,單純重視盟友,是無法解釋的,因為這等於是削弱自己,增加鄰居的實力,莫非這批人口本身有問題,又或者是拓跋部還有什麽我沒有了解到的問題?”
這樣的猜測,讓陳止意識到,自己對拓跋部,對草原各族的了解,都十分有限,靠著秘書省中的記載,根本無法知道當前的情況。
“看來,關於探子的需求,真的是迫在眉睫,各個方面都需要啊。”
想是這麽想,但陳止並不打算客氣,當前的情況下,和拓跋部結盟也好,得到人口也罷,都是強大自身的手段,哪怕人口可能存在問題,卻也比大族名下之民,要省去很多麻煩,況且整個代郡,算得上的人口,也就兩萬多,和三萬人一比,高下立判。
只要人口能來,多費點心思安置,也不是問題。
當然了,代郡的人口,其實除了這一萬五千人之外,還有許多人口不被紀錄在戶籍上,除了俗稱的黑戶之外,還有世家隱藏的一部人口,以及屯田之籍,除此之外,其實還有許多遊牧之民,都是在朝廷勢力收縮後,逐步滲透到幽州之中,並且半定居下來,人口也不再少數。
不過,除去屯田的人口數目,被王浚隱藏起來之外,世家瞞報的人手,一般和武裝家丁有關,因為朝廷有定則,就算是家中奴籍,一樣也要在官府報備,否則如何能證明是仆從?所以這部分人口都是能掌握的,唯獨是代表著世家武裝力量的武裝家丁,因為很多是從流民、失地農民中招收的,所以這部分的人口成了不容易搞清楚的部分。
只不過,考慮到武裝家丁的特殊性質,大部分的家丁還是要在官府報備的,所以被隱藏的終究是少數。
“就算把這被隱藏的人算上,加上奴籍,整個代郡的人口,恐怕也不能過兩萬五!兩萬五的一郡,在中部、南部,恐怕還不到一個縣的人口,這樣的數目,是為政和開展工作的巨大障礙,那王浚為什麽不願意將屯田人口數目暴露,無非就是知道人口的重要性,生恐朝廷插手,於是用種種理由遮掩,來給自己提供便利。”
想著想著,陳止又估算起王浚在代郡的人口了。
“這代郡和廣寧郡,兩地的屯兵加起來,該有一萬人,那代郡一地,以五千來算,再把民籍算上去,單看這屯田民籍,怕是快趕上普通的編戶齊民了,再算上一些半定居的遊牧之民,代郡的總人口,去掉駐軍兵卒,該在三萬人到四萬人之間,只是成分複雜。“
三萬,不到四萬人。
這樣的人數,對於建設一郡,那是肯定不夠的,堪堪只能守成,就這樣都有些勉強,正因如此,陳止才會那麽看重人口。
就是這麽些個人,每個月還有大量的農民,成為流民,不斷流失,其中包括了珍貴的匠人。
這些個內容,閃電一般的在陳止心中劃過,已經讓他有了決定,他看著拓跋鬱律,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你也知道,要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做到這些,實在困難,況且我也擔心,最後白白招惹了匈奴,你叔父卻改了主意,不如這樣,你先拿出三千人出來,作為誠意,暫借給我,我用這些人手加快度做準備,這樣你我也都安心,如何?”
“這……”拓跋鬱律眉頭一皺。
三千人他不是拿不出來,以他在部族中的權柄,調出三千的漢人奴隸,混合些許老弱,拿出來根本不是問題,但既然是陳止提出來的,還說是為了做準備,那就不能輕易混上老弱之人,而且說是借,但按著兩人說定的條件,等於就是提前送出了,就算最後沒能說成,也不能指望陳止將人口還回來了。
見拓跋鬱律猶豫,陳止笑道:“拓跋兄,你該清楚,我與匈奴又仇不假,但匈奴現在也有很多困難,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但如果要我牽製匈奴,這就得引來紛爭,若是沒有一點好處,我怎麽會答應這樣?其中風險,你也明白的,更何況,我對拓跋部能不能拿出三萬人,也是存疑的,你總該讓我安安心,三千人,不過是十分之一,若是能拿出來說三千人,那麽至少我知道,一萬人對你來說不是問題,也就能放心了。”
“這事……”拓跋鬱律還是眉頭緊皺,今日的決定,本就是他臨時起意,回去還要和叔父稟報,不好將話說的太滿。
陳止則趁熱打鐵道:“要牽製匈奴,需要的力量不小,哪怕我整合了代郡上下,也得給他們一個說得過的理由,不然怕是無人相從,如果能先有三千人進來,那我說服手下的把握也會大很多,否則單用官職壓人,他們出工不出力,最後不也沒有用麽?”
這話,終於讓拓跋鬱律點點頭,他道:“此事,我得回去稟報叔父,不能立刻給陳君答覆,但你放心,我當盡力促成此事!此事一成,你我當可歃血為盟!”
“那麽,我就等著拓跋兄的好消息了!”陳止伸出手,和拓跋鬱律握在了一起。
等其人離開,陳止坐下來,權衡得失,不由搖頭。
“和鮮卑結盟,未必能成,也是一部險棋,但當下可以利用的力量不多,這個機會也十分難得,總該要試一試,至於背後陷阱,那也是相對來說的,等三簽轉化為生產力和農業,情況又會變化,更何況,我還有其他準備。”
想著想著,就有仆從過來通報,說是冉瞻在外面等了有一會了。
“讓他進來吧。 ”陳止點點頭,想到對冉瞻的吩咐,知道又有事做了。
不一會,冉瞻就走了進來,他在外面等了許久,心裡有事,早就不耐煩了,要不是有陳止的命令壓著,剛才就衝進來了,現在一見陳止的面,就忙不迭的把自己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王霍他們去拜訪吳階了?”陳止沒有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笑道:“這就好,希望他們都心存不軌,這樣皆大歡喜。”
邊上的冉瞻卻是聽糊塗了,忍不住道:“君子,這群人明顯是要吃裡扒外了,怎麽你還不趕緊派人把他們都給抓了。”
“他們可沒有吃我的飯,算不得吃裡扒外,”陳止搖搖頭,“反而是我打算吃他們的飯呢,他們去找吳階,正是有此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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