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遠莊。
此處,是彭城商賈白青的居所,雖名為“莊”,但並不在城外,實為一座閣樓。
此樓早先為酒樓,被白青買下來之後,將舊樓夷為平地,重新起了一座新樓,成為麾下大大小小產業的核心所在。
不過,自從樓成之日起,門前就有不少布衣百姓徘徊,這群百姓裡面,有些人面黃肌瘦、衣衫破舊,多落魄模樣,在莊外懇求著。
“白老爺,行行好吧,放了我這一次,我家妻兒連吃飯的錢都沒了,要是再吧田契拿走,可就真的是走頭無路了!”
“諸位公子,這位老爺,您可是要去見那白老爺?求您幫俺帶個話,就說俺劉老七求他放過我吧,我是真沒錢還了,老娘被俺氣死,妻子跑了,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
“白老爺啊,我沒活路了啊,您若不放過我,我只能上吊了!”
……
四周街道,二十多人徘徊懇求、哀嚎,更有幾人試圖穿過街道,朝青遠莊衝去,可走不出幾步,就被體格健壯的護院、家丁攔住了,然後就是一頓好打,直接給推了回去。
“呸!濫賭鬼,管不住手,還在這裡哭訴,怨我們家老爺,也不瞅瞅自己的樣子!再說了,青遠莊可不是賭坊,你們撒野也不要來這裡!”
“一點也不假,賭坊開門迎客,有錢進來,無錢莫來,既來了,又無錢還債,在這裡哭窮,什麽老娘死了,妻子餓斃,不都是自找的?”
“滾滾滾,你們這種貨色,老子一天到晚不知道見過多少,有甚可憐?還哭,我打死你!”
護院、家丁叫罵著,一拳頭一拳頭的砸下去,就是一聲慘叫,跟著就是求饒聲。
一時之間,鬼哭狼嚎,一派淒慘景象。
不遠處的一條街巷中,陳止與小書童陳物緩緩前行。
書童聽著聲音,忍不住就道:“這……這怎麽回事啊少爺,我聽說過這個白青白老虎,說他家資財眾多,是城外豪強,白家莊更是夯實無比,宛如小城,連山賊都攻不進去,怎的他在城中的居所,竟是這般?”
陳止遊目四望,搖了搖頭,才道:“不過是賭徒之念,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什麽事都做的出來的,來債主門前哭訴也不算什麽,鋌而走險的更不再少說,否則白青何必請來這麽多的護院?”
“這麽嚇人?”書童陳物一聽,越發小心起來。
陳止一見他的樣子,知道以陳物的年紀,心志再成熟,也不過一孩童,頭一次見到如此陣仗,害怕才是正常的,不怕才叫反常,只有經歷過幾次才能泰然處之,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也就不再安慰,轉而觀察那些護院、家丁。
“這些護院進退之間沒有法度,只是尋常守衛,這白青資財不少,城外還有莊園,是大地主、小豪強,東漢末年的亂世,讓不少豪強更進一步,躋身世家,而隨著皇室權柄衰落,漢帝不能再將各地豪門強遷國都,這世家越發壯大,豪強也有了登品的機會,白青的家族如果能再強盛十幾年,未嘗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單純從護院、家丁的訓練中,陳止看出了這一家的根底,大致估算出階層,知道威脅不大。
要知道,很多根深的大族,他們的家丁都受過嚴格的訓練,聚起來就是精兵,幾家合在一起就是一支軍隊,相比之下,白青的護院不過是仗著體格、人數,才能囂張。
“站住!什麽人?”
想著想著,前面突然有個滿面絡腮胡的護院走過來,
一臉警惕的模樣,他一邊呵斥,一邊上下打量著陳止:“看你的樣子不像尋常人物,來此作甚?這裡是我家老爺修養之地,尋常人不得入內。” “我是陳家陳止,速去通報吧。”陳止說著,表情不見變化。
“你就是那個陳蠢?”護院一聽,哈哈一笑,伸手就要抓過來,“倒也似模似樣,但你也不過是一個濫賭鬼,過來還債的荒唐子,讓我給你通報?笑話!還是隨我一同去見過我家老爺吧!”
鏘!
陳止二話不說,抽出腰間長劍,直接刺了過去!
他這具身體從小不曾挨餓,營養良好,在這個時代,能營養均衡的成長起來,已然強過大多數的人,在力氣上先天佔有優勢,因此動作穩健、敏捷,他這一刺速度不慢,劍尖直抵絡腮胡護院的額頭,才堪堪停住——
這是陳止前世的一點技擊之法,但生疏許多,停頓的略慢,離那人額頭很近,顯得更加危險,一下子就讓對方愣住了。
冷汗流下,這人突然喊了一聲,兩腿一軟,向後癱倒。
其他護院也聽到了聲音,紛紛聚集過來。
“你是什麽人!”
“你要做什麽?居然拔劍,想死不成?”
呵斥聲中,眾多護院聚集一團,將陳止主仆二人圍住,小書童陳物嚇了一跳,趕緊往陳止身邊靠去。
好在這些護院不是世家之人,他們在城池內不能持利刃,至少不敢明著用——城外則沒有這樣的規矩。
這空手的護院,見了手持利刃的陳止,也只是先用言語喝罵。
看著癱倒在地那人,陳止卻笑了起來:“這等無膽鼠輩,也敢給我下馬威?”他掃視眾人,“不管什麽人給了你們命令,但漢律有侮殺之說,我為世家子,族入九品,過來拜訪,你們不守禮節,妄圖欺侮,被我殺了也是白殺,連你們的主子都保不住你,何苦出這個頭?去告訴白青,就說我陳守一來了。”
他這一說,眾人驚疑不定,不知他口中的漢律是真是假。
實際上,陳止說的是前漢律令,在新漢早就廢除了,可這些護院不知道他在演空城計,看陳止抵定的模樣,不由心虛起來,他們知道今日有人要來拜訪,是奉命給來人難堪的,但可沒打算因此丟了性命。
一時之間,十幾名壯漢,被陳止這一個人士人壓住,雙方僵持起來。
“陳家公子來了,鬧了誤會了,誤會……”忽然,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後面傳來,跟則和就有一名仆人打扮的老人緩緩走來,一邊斥退眾護院,一邊朝陳止拱手道,“他們不認得公子,冒犯了你,還望恕罪,我家主人已經備好酒水,和其他幾家檔主一起,都在裡面恭候大駕。”
“其他幾家也來了?正好,把事情都結了。”陳止點點頭,帶著顫顫巍巍的小書童,跟著老人往樓閣走去,一邊走,一邊推算局勢。
“其他賭檔的檔主也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不用搞殺雞儆猴的事了。”
想著想著,三人到了青遠莊跟前,放眼望去,就見雕梁畫棟、燈火通明。
帶路的老人頗有得色的問道:“我家主人這莊子,經過幾次修葺,已經初具規模,不知道,比起陳家的華源閣如何?”
華源閣為陳府祖宅後院的最高樓閣,曾為陳太公居所,建設的時候也費了一番心思。
陳止看著眼前這樓,點點頭,認真的道:“比起華源閣要更具匠心,尤其是這開間、這走廊之上的燈籠,懸掛適宜,五步一盞,是個好地方。”口中說著,心裡則默默道:如果著起火來,那真是個適合燃燒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