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可是要代寫書信?我這可比那家店要便宜多了,絕對童叟無欺!”
眼看著剛才走進書林齋的那人,朝著自己走來,崔石莫名的緊張起來,他下意識的站起身來,恭敬的說著,顯是被對方的氣度所攝。
盡管崔石也很清楚,有這種氣度的人,肯定是不需要旁人代寫書信。
“額,”王川顯得有些尷尬,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幾錢,遞了過去,“有勞這位兄台了,我不是讓你代寫書信的,我看你在這也該有些年頭了,對書林齋想必十分了解,不知那位陳止陳少爺,一般都是什麽時候在店中?”
崔石看了一眼手裡的七枚大錢,吞了一口口水。
他一封書信才五錢,現在人家找他打聽陳止的行蹤就給了七錢,比直接動筆賺得還多,讓這位代寫先生的內心很是震動。
這錢他當然不會不收,可對陳止的行蹤,說實話,崔石並不能準確把握,但他早就養成了時刻關注書林齋的習慣,所以也知道一點關鍵。
“陳家少爺白天常往陳府,晚上多數會回來,他現在就住在這家店肆。”
這個答案讓王川有些意外。
“住在店肆?這可不怎麽體面,莫非有什麽隱情?”王川留心起來,覺得或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聽說是因為賭債,詳細的我也不太清楚。”崔石不敢將話說得太滿,生怕到手的錢財飛走了,同時將那七枚大錢攥得死死的,一刻也不願意松手。
王川見勢輕笑,也不說破,謝過之後就離開了,準備晚上再來拜訪。
可惜,今夜陳止卻沒有回來,陳府派了人通知書林齋上下,說是陳止在書閣看書入迷,今日就在府中過夜了。
就這樣,王川的打算沒能如願,但他卻用一夜的時間,通過王家在彭城縣的產業,大致搞清了陳止碰上的麻煩。
“沒想到還真有幾分名士風范、不羈之念,這十二兩的賭債數目也不算多,對陳家而言更不是問題,但之前幫他還過不少了,大概才是問題所在,因此這才將其人打發到這裡,”分析著消息,王川沉吟起來,“之前的賭債,這位陳止少爺是靠著變賣家中物件,勉強還上的,從沒見他向外出售墨寶,莫非是因為開了店肆,才生出這樣的念頭?那也是幸事,否則等他潛心幾年,再一鳴驚人,墨寶怕是更難求。”
考慮來,考慮去,王川還是認為不能自作主張的將賭債還了。
“有才華的人一般性子古怪,就像青州那位書癡,據說讀書萬卷,卻家徒四壁,有人資助他,反而激怒其人,最後不歡而散,焉知這陳止少爺不是放浪形骸、體驗人生之輩?穩妥起見,還是先等等,見了正主再說。”
帶著這個想法,王川上午就來到豐陽街,選了離書林齋不遠的茶肆,一邊品茶,一邊等待。
不過陳止沒有等到,午時卻見了位熟人走進書林齋。
“左館主?”看著左淵的身影,王川眉頭緊皺,“他怎會在這?這下更麻煩了,連左館主都知道了的話,很快就會傳揚開去了,我須得抓緊時間了,不過有那個惹人嫌的掌櫃在,怕是左館主也討不得好。”想到這,他又露出了看熱鬧的神色,顯是對吳掌櫃很是厭惡。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到左淵一臉不快的從書林齋走出,然後原路返回,這讓王川松了一口氣,至少少了個競爭對手,可旋即他面色微變,因為看到左淵走出幾步後,猛然調頭回來,從懷中掏出幾枚大錢,
給了街角那個代寫先生。 ………………
愣愣的看著手裡的七枚大錢,崔石一時之間還未回過神來,卻還是按著詢問,將陳止的一些信息通報給左淵,和昨天告訴王川的差不多。
等左淵一臉滿意的離開,崔石又看了眼七枚大錢,居然抬起手,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
“哎呦!”
痛呼中,崔石一個激靈,趕緊將錢裝好,這才歎息一聲。
“居然不是夢中,給人說幾句陳家公子的消息,比代寫書信還要劃算,這些世家之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想著想著,他又朝書林齋看了過去,情緒複雜,可已不敢將陳止看做荒唐少爺了。
“八成又是個奇人奇事,我能攙和一點,說不定也是個善緣,找個機會是不是得去攀攀交情?畢竟離得這麽近,陳書林齋招牌上那八個字,估計還是得自我這裡……”
忽的,崔石又想到一事,神色又變。
“不妙,昨日我告訴那人,說是陳家少爺每晚都會回來,但他昨夜偏偏未歸,那人八成要追究於我,這到手的錢財指不定又要飛了,不行,我還是趕緊避一避吧。”
這麽想著,他攤位也不擺了,收拾了一番,匆忙離開。
他卻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之後,不過一個多時辰,陳止就和新得的小書童施施然歸來。
“法家的學問還挺有意思,法、術、勢各有妙用,我前世也得過法家之簽,不乏涉及到三者的,卻都不求甚解,一味只是借用其能,錯過了很多深究機會,此生若是再得法家簽,當相互比對,好生研習才行。”
走進書林齋的時候,陳止還回味著書中內容,隨後就見一臉笑容的吳掌櫃迎了過來。
“東家來了,吳常見過東家。”吳掌櫃正兒八經的行了禮。
陳止笑道:“吳掌櫃是吧,先前府中你我已經見過了,但長輩在場,不好多談,今後還要多多依仗掌櫃你。”
“哪裡,東家說笑了,”吳掌櫃咧嘴笑了起來,聽了陳止的話,他覺得這個少爺似乎城府不深,自己或許能借機攬權,於是念頭一轉就道,“有件事,東家還是稍稍注意的好,就說這兩天過來求字的人,都是不懷好意,想佔咱陳家的便宜,東家切不可讓這等人如願。”
“哦?有人上門?”陳止眉頭一挑,轉頭看向陳輔,後者會意,就上前將王川、左淵來訪的事情說了一遍。
吳掌櫃在旁邊笑道:“東家不用擔心,我已將消息通知了大老爺……”
“派人去府裡通知過了?”陳止聽完之後,淡淡說著。
“對。”吳掌櫃卻沒有注意到陳止的語氣變化,正待再說,卻被陳止擺擺手止住。
“東家?”吳掌櫃終於注意到情況不對了。
“吳常,”陳止直呼其名,聲音帶有一股說不清的威嚴,“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不反對你適當的自作主張,只是有一點你必須清楚,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我,什麽人能見,什麽事能做,要由我來決定,不管是你,還是陳府,都無權替我做決定,明白了麽?”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語氣也很平淡,偏偏這話一說,整個大堂陷入寂靜,陳停也好、陳輔也罷,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隻覺得眼前的陳止和從前相比無比陌生,有一種莫名威嚴,整個大堂的氣氛凝重起來,陰雲密布。
至於首當其衝的吳掌櫃,更是滿頭冷汗,有心要辯駁一番,可被陳止的目光一看,後背陡然一寒,竟是什麽都不敢多言,只是點頭稱是。
“明白就好,”陳止倏地露出笑容,“以後書林齋還有勞你打理,我把話說在前面,彼此都清楚底線,以後才好相見,省得節外生枝。”
他這一笑,仿佛嚴冬過去,初春到來,雨過天晴,凝重的氣氛陡然消散。
“是,是,還是東家想的周到。”吳掌櫃不知不覺中已經汗透衣衫,知道這新東家根本不是傳聞中的紈絝子弟, 怕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不敢再起念頭。
陳止點點頭,又叫了陳輔,到了內屋詢問起來。
“和陳府的人交談的如何?可有什麽發現?”
陳輔就道:“我按少爺的法子問了陳府仆從,他們都說最近沒什麽異常,也都說了最近和什麽人說過話,並不見多少異樣。”
陳止點點頭,跟著又問道:“把他們的話,大致說一說……”
陳輔自然急不得每個人的詳細話語,但大致內容卻可複述,等他說完,陳止輕敲桌面,末了笑道:“這徐方最近很活躍,和每個人都有交情,他是陳韻府上的仆從,卻和陳府上下打得火熱,時常噓寒問暖,當真有意思。”
“此人有問題麽?”陳輔神情一緊,“我聽說此人很是風流,和府中幾名丫鬟有染,但先前老太公很是讚賞他,因此無人找他麻煩,莫非他竟恃寵而驕,不知上下尊卑了?”
“問題應該是有的,”陳止笑了起來,跟著話鋒一轉,“對了,這兩天還要麻煩輔叔,要去查一查,我那大債主名下,有沒有什麽莊子、樓閣,是木質結構為主、夜間燈火通明的地方。”
“大債主?說的是那賭檔商賈白青?”陳輔一聽,就應了此令,但臉上還有疑惑,不止此舉所謂何來。
缺人手啊!
看著面前的陳輔,陳止不由暗歎,這探查來去,都只能麻煩這名老仆。
咚咚咚。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請問,陳止先生在嗎?在下王川,求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