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人來了麽?”
等陳意帶著消息回到陳家祖宅,早有人等著迎接陳止了。┡Ω『┡小Δ』說┡
經過昨夜拜賀之事,陳止地位大增,不光在陳府之內,就算是陳府外面、整個彭城縣,也有了威望基礎,再經歷一兩件事情,拿個名士之號,那是順理成章的。
這種情況下,陳氏就算是本家,面對陳止時也要以禮相待,請陳止過來,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隨意,所以這次去通知的是大管事陳意,而祖宅這邊也有列隊迎接等人。
不過,陳止沒有等到,等來的是個意外的消息。
“去城外族學了?”
剛剛抵達的陳五爺陳迅一聽,撫了撫胡須,很是疑惑:“這時候他去族學做什麽?”他也是接到下邳陳家來人的消息後,就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算了,我這七侄子,如今可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做的事必然是有緣故的,或許是考慮到根基不穩,暫避鋒芒,現在當務之急,是我等先出面應對陳華。”
回憶昨夜風光,陳迅放下疑惑,他對陳止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變,因為這個侄子,陳家今日在彭城風光無限,縣令登門都是小事,關鍵是朱將軍的幕僚和青州左家的拜訪,讓家族名望一下就提升許多。
想著想著,他帶著兩個兒子陳署、陳羅走入陳府,往正堂行去。
這次陳華來訪,論鄉品,乃是七品,只差陳遲一品,與陳迂相當,高過其他諸陳,陳迅也比不上他,為示重視,當然要來陪同,可論輩分,陳華血脈雖遠,可也是陳止這一輩的人,所以他又叫上兩個兒子過來。
實際上,以往歲旦拜賀,來往的也都是小輩,比如這次,彭城陳家派去往下邳的,就是以陳遲的大兒子陳須為。
不過,說是相互交流,其實彭城陳家處於劣勢。
“父親,聽你的意思,這陳華不好對付?”陳羅跟在後面,小聲詢問起來,他也知道自家和下邳那一支的關系,並非親密無間。
對此,陳迅深有感觸,聽到兒子問起,順勢回道:“過去有你祖父鎮著,下邳陳家來的人縱然高傲,也多少會收斂些許,不敢惹惱你祖父,如今你祖父故去,他們立刻派來了陳華,陳華是什麽人?那可敢當著尊者名士的面駁斥的人,何等強硬!他在江左也有些名頭,下邳陳家曾有一位長者,因為一句話說錯,開罪於他,硬是被這陳華追著不放,天天論道,直接逼得那位長者向他謝罪!”
陳羅忍不住咂舌道:“好家夥,這麽厲害?可他一個小輩,逼著長輩認罪,這也太過分了吧,難道下邳陳氏就放任不管?”
“怎麽不管?也要管得了啊!他並非用強,而是用的說理論道,旁人如何非議?”陳迅搖搖頭,壓低聲音,“別看陳華低了為父一輩,可是論能耐,可是比我強太多了,關鍵他還有個好老師,陳華師承郭展,郭展乃是郭象的遠親,遊學後在江左安定,建立書院,所以這個陳華可以說是郭象的徒孫,他的一番胡作非為,都被標榜為天理自然,另外,聽說他和那小仙翁葛洪也有交情,有這些因由,加上他做的多了,時間一長,南支也就見怪不怪,聽之任之了。”
陳羅一聽就明白過來。
“還有這麽一回事!那位再編《莊子注》的郭太傅可是玄學宗師啊!而小仙翁抱樸子,名頭也是不小,前些年就聽說他閉關去著書了。”
玄學宗師的徒孫、道教名友,打著宗師理論的旗號胡作非為,也難怪旁人難治了。
郭象諸多主張中,就有自足其性的說法,講究安其性命,從而得到絕對的精神自由,讓不同社會地位的人各安其命、盡其本分,得到滿足。
後來,他的一派弟子將之曲解展出新的觀點,認為只要地位和鄉品夠高,就該追求念頭通達,從而本性圓通,自得、滿足,並解釋說這是本性自然,是名教的一部分,以牽強附會的方式,和郭象提倡的名教即自然之說相合。
簡單來說,就是地位越高,越無顧忌,和郭象的本意相去甚遠。
郭展應該就屬於這一派。
陳署則有些擔心的道:“下邳陳家派出這麽一個人物,是有心要為難我彭城陳氏?”
陳羅卻不以為然的道:“南支為難我等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次沒有太公鎮著,可能他們就覺得可以派個無法無天的人物過來,只是南支肯定也沒想到,我七哥會突然崛起,以後有七哥坐鎮彭城陳氏,南支來一個就滅一個,我看誰敢囂張!”說到興奮處,他差點笑出聲。
但陳迅立刻就是一盆冷水澆過來:“陳止不是去城外了麽,一時半會的估計回不來,你以為你大伯為何讓陳意去書林齋?他意識到陳華來者不善,去書林齋搬救兵了,結果撲了個空。”
他這麽一說,陳羅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
陳署卻蹦出一句:“該不會,七弟知道陳華來了,有意避讓吧?”
“大哥,你什麽意思?”陳羅一聽就不樂意了,“你這意思是說,我七哥是害怕那個什麽陳華,有意躲避?”
陳署搖搖頭,解釋起來:“我是在想,以七弟的能耐,還有他如今在陳府的地位,如果真不在書林齋,就算是在城外,想要通知到他也不困難,可剛才陳意回來,只是複命,沒有出城通知的打算,我想這可能是府中的意思。”
“你這話,我越聽越糊塗了?”陳羅眉頭一皺,隱隱抓住了什麽,轉頭再看父親,見後者一副欣慰的樣子,“父親,你明白了?”
“你啊,該跟你哥哥學學,”陳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想啊,陳華畢竟是闖出了名聲的人,也有七品鄉品,陳止雖與6映論道而不敗,但根基尚淺,正是養望的初期,而陳華養望將成,聽說不日就將出仕,把這樣兩個人放在一起,萬一有個衝突,陳華輸了,不過是名聲有損,而陳止若是陷入不利,那先前蓄的勢,可就不穩了。”
無名之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輸了也沒損失,可起步階段若受到狙擊,先前的積累就有可能功虧一簣。
陳羅的眉頭越皺越緊:“是這樣麽?那大伯為何還讓人去叫七哥?”
陳迅撫須說著:“叫肯定是要叫的,不然就太著痕跡了,但既然陳止不在,就可以順勢而為了,再說了,先由我等探探陳華來意,搞清楚他的目的,再說與陳止聽,也好讓他提前做個準備。”
“我七哥可不是這樣的人,斷然沒有臨陣脫逃的可能!”陳羅卻有些不服氣,當年他和陳止四處為賭,很多時候,陳止明知不敵一樣嘴硬,現在雖然品行變了,可秉性肯定依舊。
父子三人說著說著,就到了正堂門前,見著裡面的情況,登時都停下話語。
堂中坐著幾人,除了陳遲之外,陳迅、陳遠都已到了,可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坐於陳迅、陳遠對面的那個華服青年。
下邳陳家,陳華。
陳迅敏銳的捕捉到,屋裡的情形有些不對,按理說,這雙方再怎麽有嫌隙,到底有血脈名號,總該寒暄幾句,可眼下這裡面的情形,卻像是在對視、對峙,氣氛凝重。
“來晚了,來晚了。”想到這裡,他趕緊打了個哈哈,順勢進來,沒有落座,而是對陳華笑道:“這位就是陳華侄兒吧,果然一表人才,有富貴逼人之相啊,我也是聞名已久了,陳署、陳羅,過來給你們兄弟見個禮。”
陳署、陳羅順勢入堂,就要過去問候,沒想到陳華直接擺擺手,說著:“不用了。”
這話一出,陳署、陳羅滿臉愕然。
這也太無禮了吧!
陳華站起身來,歎息道:“本以為這次來,能見到彭城陳家最出色的人物,沒料想那人偏在這個時候出城了,以陳止的地位,身邊隨時都該有仆從侍候,又恰逢昨夜那等陣勢,怎麽我一登門,人就出城了?還說是去看族學?我可不信有人會臨時起意想到族學,彭城陳家的族學是何等模樣,我在下邳也有耳聞。”
“什麽意思?你是說我七哥怕了你,跑了?”陳羅眉頭一豎,這話脫口而出。
這些日子, 他仗著和陳止親近,頗有些言語無忌的趨勢,加上剛才父親、大哥議論陳止,陳羅心裡也不服氣,現在見到陳華傲慢無禮,哪裡還忍得住,當即就反駁起來。
他這一開口,自陳遲以降都暗道不妙。
剛才陳華一來就提到陳止,等書林齋的消息傳來,他又隱隱諷刺,毫不掩飾敵意,陳羅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難道不是?”
殊不知,陳華昨日一番準備成空,心裡也憋著一團火,他很清楚,客棧中的事瞞不住,一旦傳出去那就是笑柄,想要彌補,就得讓計劃成功,只要壓過陳止,證明彭城陳家家學不振,那昨日的事就不是汙點了。
結果,可以決定過程。
正好,他今天正式登門拜訪,陳止卻借故不來,陳華就覺得此乃天助我也,眼前的陳羅一反駁,他順勢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妨也去族學之地看看,讓我見識一下彭城陳家的家學根基,再順便結交彭城第一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