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蘇俊,之前就曾經來過彭城,和陳止見過面,也有交情。
那一次,蘇峻與乾寶等人過來,是為了給刺史府招攬陳止過去,最後雖然未能如願,但因為諸葛言以及王彌等事,和陳止的關系親近許多,等他回去,此時張初不光沒有責怪幾人,反而稱讚了他們。
如今,蘇峻接替了乾寶,為新一任的刺史別駕,為州刺史的親近官員,而且上下聯絡,無論是權勢,還是說人脈關系,在整個徐州范圍內,都是數得上好的。
這樣的人物,去哪一家、哪一府,乃至許多在官職、官品上高於他的人,見之,也要客氣,哪裡會像這個張央一樣,一出口就是警告、告誡,還有著高高在上的味道。
這樣的話,蘇峻一聽,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按照官職也好、資歷也罷,這個張央都在蘇峻之下,只不過因為是張家嫡系,是張初的同族,鄉品較高,就反客為主,主導了這次的事情——
實際上,這次張初考慮到方方面面,派出蘇峻出來,就是想要以蘇峻為主,沒想到蘇峻個人雖然能力不俗,也有信心掌控局面,奈何能力不敵鄉品和家世,當下面的人都不聽你的時候,能力再大,也顯現不出來。
換句話說,蘇峻也意識到了,過去自己學習乾寶,與人為善,妄圖與所有人都打好關系,然後以人情帶動旁人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你一個老好人,那就難有威望,其他人敬你,卻不畏你,關鍵時刻覺得違逆你,你也不會如何,不會被懲罰,那他們當然就會選擇敷衍你,然後去討好更有來歷的張央。
事情發展到現在,蘇峻已經被完全架空,從名義上的主官,淪落為輔佐之官,同時還要維持著刺史府和郡守府之間的平衡,可謂是耗盡了心力,但即便如此,這張央下令攻伐這麽大的事,事先都不跟他通氣,更是當著郡守和旁人的面子訓斥自己,這是視自己如家仆啊!
一念至此,蘇峻如何能有好臉色,當即就道:“張少府,事情若真的這麽簡單,天下之事,都能看著家丁私鬥來解決,那還要我等官府官吏做什麽?”
本來,張央說完了話,就像對徐輝說兩句了,但聽了蘇峻的話,卻又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早就說了,今次有我一人足矣,你們畢竟是地位不夠,眼界也不行,看得東西不夠多,所以有些事難免畏首畏尾,似陳家這等,我反掌可滅!”
“胡鬧!”徐輝終於忍不住了,“朗朗乾坤,這世家之間竟然妄起戰端,豈有這般道理,此例絕不可開!來人!”
他見張央的態度,知道與這人也是說不通的,索性不去理論,直接喚了人來:“速速調動胥吏,前往城外莊園阻止,在令縣尉等帶領人手,前往增員,絕對不能讓事情鬧大!”
徐輝當真是心急如焚,前些時候,他借陳止所做幾事,得了上面的嘉獎,更有諸多讚譽,這無形中就讓他和陳家的利益關聯起來。
不光是徐輝,這彭城郡上下,官吏也好、世家也罷,其實都在陳止的事中得到了益處,也讓他們的利益關聯起來,如果陳家倒台,或者被定性為惡,他們一樣也都會被牽扯,當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
只不過,這邊徐輝吩咐的人剛要離開,那邊這屋外就湧入了眾多身高體壯的男子,擋住了這些人的前路,不讓他們離開。
不僅如此,這些人更是分散在這屋內外的各處,把那一個個的出口都給堵住,赫然是不讓屋裡的人出去。
“張公子,你這是做什麽?這裡可是郡守府,
你將我郡守府的人都給堵住,難道是要將我這個郡守抓起來?擅動朝廷命官,莫非你的眼中,是真的沒有王法了麽?”張央笑了笑,說道:“非常之時,做非常之事者,唯有非常之人!這點魄力我還是有的,我亦知道,你們這彭城上下,都與那陳家聯系不淺,讓你們動手,那是永遠都沒有結果的,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來替你媽做決定,等得一切塵埃落定,再也沒有其他路徑了,你們也就都死了心了。”
“好好好!好一個魄力!”徐輝面色陡變,面色通紅,“不管這次能有什麽結果,但你擅自扣押朝廷命官,此事過後,本官定要將這事告知於上,就算是你張家嫡系,也不可胡作非為!”
“到時候,自是悉聽尊便!”
張央卻混不在意,他心裡明白,若是這次的事能夠做成,那彭城陳家一倒,那就是一個連鎖效應,會波及下邳陳家,進而讓那陳太仆也要遭殃,連帶著他們那一派的官員,都免不了陷入被動,他張家在朝為官的長輩,怎麽可能不抓住機會?
這一個地方上的舉動,直接改變家族在朝中的勢力版圖,這樣的事,當然是做得,一旦做成,那家族看重自己,還用擔心一個郡守的斥責?
所以,他是絲毫也不擔心的,面帶笑容,等待著消息傳回來。
與之相對的,則是面色陰沉的蘇峻,以及略顯焦急的徐輝,他們都對陳家的家丁,並不報多少希望,因為那圍攻他們的人馬,可真是來歷不凡呐。
………………
“城中的援軍還沒有來麽?”
在陳止的莊園中,陳家的眾人卻是焦急萬分的聚集在一起,這裡有包括陳遲、陳邊等在內的陳家老爺,也有陳停、陳息、陳羅等陳家的中生代小輩。
實際上,他們之所以聚集在這裡,也是逼不得已。
事情發生之後,陳家陷入混亂,等南邊再次來人,冒頭直指陳氏,更是針對陳止一家,陳遲、陳邊等人都知道陳止乃是陳家的未來,雙方雖然還有矛盾,卻也是放下成見,聯合在一起,要保住陳止之家,防止意外。
但那張家到底是大族,哪怕根基在江左,但人脈遍布天下,在他們的要求下,陳家在這彭城中的情況迅速惡化,最後為了集中力量,也為了群策群力,同時也考慮到保護陳止的兄弟和妹妹,他們時常聚集在陳止的莊園之內。
結果,張央的人就抓住這麽一個機會,突然襲擊,意思就是要將彭城陳家的人,一網打盡!
“這張央也做事也太絕了,又不是亂世,竟然直接引軍來攻!和土匪有何區別?”
“都到這個時候,就先別關心這些了,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脫身,也不知道小七訓練的那些家丁,能頂到什麽時候,最好能拖延到縣中援軍過來。”
“這縣中到底有沒有援軍,還真不好說,雖說其他幾家,這暗地裡給了不少幫助,但終究不敢明著幫我陳家,他們也怕得罪了張家,是不敢明著派人的,只能期望官府了,好在那徐郡守,最近與我陳家走得近,還有個盼頭。”
陳遲、陳邊、陳迅、陳迂等人交談著,都是滿臉焦急,他們平時有威嚴,但終究沒碰到過這種局面,不光是兵鋒交接,還涉及到大族爭鋒,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唉,要是止兒在這裡就好了。”說著說著,陳遲忽然感慨起來,“傳聞中早就說了,他領著家丁,一口氣擊破了匈奴騎兵,先前更是大破馬匪,也與流民有過接觸,在遊學之前,在兵家上也有看法,咱們陳家上下,他是最懂兵的,有他坐鎮,這困局自然可以解開。”
“要是止兒在此,還能有這樣的事,估計早就擺平了,”陳邊卻也有自己的看法,“這事的緣故,還是那個大漢,你說他好端端的,何苦下殺手啊!”
“話不能這麽說,”陳遠卻搖搖頭,“那些個僧人,對我陳家成見頗深,那位遊俠動手, 也是為我陳家出頭,若是我等將責任推到他的身上,傳出去要被人恥笑的。”
正像那路人介紹的一般,突然到來的大漢,讓陳家很是意外,但此人倒是講究江湖道義,只是來找陳止比試高低的,按照那人的說法,其人曾經在幾年前,和王彌交過手,雙方一番苦戰過後,不分上下。
隨後,那大漢就苦練幾年,想要再一決高下,這一苦練就太過投入,等他回過神來,想要找到王彌,再比試一次的時候,才猛然聽說,王彌其人竟然已經死了,而且從種種的情報來看,死在一個叫做陳止的手中。
正因如此,那大漢才會找過來,而得知陳止外出遊學後,這人思考了一番,覺得滿天下的去找,根本就不現實,所以決定守株待兔,就留在了彭城,而且就找了一個距離陳家不遠的地方落腳。
“那人也太衝動了,一口氣殺了這麽多人,現在人也沒了,這事卻被算到了咱們陳家的頭上,實在是冤枉,現在那外面這麽多人攻殺過來,說又說不通,這可怎麽辦?”
“不是說因為陳蔓最近和那人說了不少話,這才落下禍根,那人之所以動手,也是因為幾個和尚和陳蔓有了口角麽?實在不行,就讓陳蔓……”
“胡鬧!”
外面腳步聲繁雜,約莫有百多人、將近二百人的隊伍,正在莊園周圍活動,那聲音傳進來,陳家諸多小輩徹底慌亂,亂出主意。
他們的話,卻讓幾個老陳惱怒了。
“就是把你們幾個小兔崽子送出去,也不能動陳蔓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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