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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絕新漢朝》第489章 陳氏1書佛家裂(下)
這佛論卷,還念不念了?文人見著面前幾人,不由躊躇起來,盯著江都王,等待著其人的指示,沒有王爺發話,他可是不敢自作主張的。

但他這麽一停,卻讓台上的王衍等人,以及台下圍觀眾人,有些不快起來。

他們隨著佛論的故事,已經是慢慢沉浸其中了,這會卻突然停下來了,自然不快。

只是聽著那位德高望重的佛圖澄的話,這些人卻也知道場合,沒有出言催促,只是這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疑惑的。

怎麽好端端的,便忽然要撤了佛評了?未免太古怪了。

畢竟,為了這個佛評,這幾位佛門僧人前前後後,可是拜訪了不少人,前前後後更是耗費了莫大心血。

怎麽這佛圖澄大師,轉臉就說不做了?

江都王也有些疑惑,但他對佛圖澄很是尊敬,聽到這話便沉思起來,但緊接著又聽到了竺法潛的話,便猶豫起來。

佛圖澄歎了口氣,搖頭道:“也是,這般是總是躲不過的,佛評出於我等,那結果自然也得由我等承擔。”這樣想著,老僧又坐了回去。

竺法潛同樣順勢坐下。

江都王一看,便示意那文人繼續念,其實他也已經發現了,陳止的這本佛論,與其他佛經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裡面隱藏著某種詭異的力量,讓江都王這位頗為虔誠的信佛者,心裡隱隱不安,但又迫切的想要聽下去。

不只是他,連那個念書的文士,其實也被這本佛論卷的內容吸引住了,同樣想要知道後續,所以一得到命令,就馬不停蹄的繼續宣讀起來——

“上座部推崇‘有’,而大眾部則崇尚‘空’,是以爭論實有、假有,爭論有我、無我,爭論,那大眾部衍大乘佛教……”

聽著聽著,台上台下的不少聰明人,慢慢都品味過來。

“好個陳守一,我本來還在想著,他這佛論要怎麽寫,才能不被人詬病,沒想到的佛家之說,其實是明著寫史,再摻和以佛家之思!”王衍撫須而笑,心有所得。

連趙遠都覺得有所心得:“今日才明白,我之前所學的佛法,其實是歸於那大乘佛說。”

劉近也道:“過去對佛家一知半解,今日只是聽了一半的佛論,就覺得對佛家有了了解呢。”

“這一路講下來,是真的不得了,”羅勳重整旗鼓,再一次為陳止宣揚起來,“有五位法師和諸多佛門高僧在,在他們面前說佛,確實有班門弄斧的嫌疑,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找到漏洞,可按著陳先生的佛論之法,他所講的是佛,卻也不是佛,說他是佛,因為裡面有佛、有佛門,更有諸多佛家之說,但說他不是佛,則是因為這佛論裡面說佛,不是崇佛,而是單純的講解佛的歷史,以及諸多佛家學說,並不涉及太多個人思緒。”

“不錯,”左廉點點頭,也表示了同意,“其實不知諸君有沒有注意到,這佛論從開篇,到現在,恐怕只是兩三千字,卻已經將那佛家的幾大派系都說了一遍,不僅如此,連各家派系的矛盾和思想,都有所涉及,就比如大乘、小乘之分,以及各自不同的主張,按著佛論之說,那異域的佛門,為此爭論了不知多少年頭,各自的學說都覺得是正統,彼此不承認,但陳太守卻在一本書裡,將兩者的思路都理清了、也說清了,你根本無從指責,因為他不是推崇,只是敘述。”

古優笑道:“說起來,我倒是覺得,那小乘之法更為玄妙,也更有意義。”

沒想到旁邊的王覽卻是眉頭一皺,說道:“大乘法無疑更為上乘!”

這兩人一說,

邊上的幾人各自闡述,居然是各有各的看法,很少有統一的,而且都覺得從陳止的佛論片語中,通透了幾個佛家派系的虛實和特點,是歸類之後才做出的判斷,因此都覺得自己的傾向,才是最為正確的,竟然是各不相讓。頓時就讓這台下的空氣有了一絲凝重的氣氛。

不只是台上,就是那台下的一眾,這時候也各有各的傾向,隨著佛論一路聽下來,知道了佛家的歷史,聽聞了各派的主張,當然各有各的看法,而這各個派系能發展出來,本身就說明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能打動人心、說得通,現在被不同的人接納,也不算奇怪。

但比起台上幾人自重身份,下面的人爭吵起來,就沒有多少顧忌了,漸漸就有了劍拔弩張的氣息。

這股氣息,被台上的薑義捕捉到了,他忽然笑了,然後搖搖頭,也不打算卻找什麽佛論的漏洞了,反而安心的聽了起來。

但聽著聽著,他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那周圍爭論的人,也慢慢停下話語,故作姿態的江都王慢慢瞪大了眼睛,安坐的五僧則神色變化起來——

“……今之中土,多為般若學,各有其解,為士人所認,是以傳播甚廣,可為佛家傳揚,蓋因多用格義之法。”

“格義者,取佛經之言,對比華夏典籍,以相似者類比,從而義理相通,由此講授門徒,從而令佛法可以傳承,在華夏之土扎根!”

“此乃以經中事數配華夏書,為生解子注之例也,筆者鬥膽,稱之為格義合本之法也,亦列出一套格義竅門,可令佛經與華夏典籍相通,乃以佛家言,而名先賢語。”

這番話說出來之後,包括了王衍在內,盡數都露出了沉思之色。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說,用華夏典籍中的話,來給佛教經文進行注釋和解釋,反過來說,也是用佛經言語,去注釋華夏典籍,等於是將佛經的獨立性,抹殺了一部分,卻又增加了佛教和中土的聯系,減少了隔閡。

過去的僧眾,面對華夏之人的抵觸,經常運用此法,陳止貌似是將之總結了,可五僧之中的佛支佐聞言,則露出了一抹驚恐之色,他急切的站起身來,來到江都王的跟前,道:“郡王,我等這佛評,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天色將暗,還請諸位歸去!首光寺要關門了。”

江都王當即頭疼起來,剛才是佛圖澄,現在又是佛支佐,怎麽都不願意辦佛評了?我看這個佛評辦的很好嘛,那個陳止也知道不少佛家事,這說的、寫的頭頭是道,怎麽就不願意聽了?

不過,不等江都王開口,王衍先道:“佛法師,便是今日停下,但佛論卷已經現世,難道還能被掩埋下去?還不如就在今日,先聽完一遍,諸位也好知道這書裡到底寫了什麽。”

他的身份很高,一說話,連佛支佐都不好反駁,加上佛圖澄只是搖頭歎息,這佛支佐最後只能是無奈坐下,卻和身邊的竺法智道:“這哪裡是佛論,分明是要分佛啊!先是以人神之爭,使人不敬佛陀,又以大乘小乘令學佛之人分化,而今又要動搖佛家之基礎,妄圖將佛家經文,變成華夏典籍的注釋,如此一來,佛家便是能存,那也只是華夏之學的一條分支!”他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懊惱。

但身邊的竺法智則微微搖頭,低語道:“若能得見佛法真諦,便是一聽,又有何妨?況且這般事情,未必會如此,佛學深厚,豈是一本書就能扭轉的?”

此言一出,佛支佐卻愣在原地,旋即心底生出了大恐怖!

“這在場的五人,還是這般模樣……”他看了一眼歎息低頭的佛圖澄,想著竺法智反駁自己的話,看著默然不語的比丘首陀,又瞧了瞧凝神傾聽的竺法潛,那心底定力,居然動搖起來!

“我等五人聚集於此,本是一心,隻為弘揚佛法,但現在只是聽了佛論之言,就各起其念,那其他人呢?不是今日聚集在這裡聽佛的這些士人,而是那些分布在華夏土地各處,為弘揚佛法奔走的僧人,那些站穩了腳跟,有了自己寺廟的僧眾,如果他們也聽了、看了這佛論?那又會如何?還會像現在這樣,聚集在一起,只是為了讓佛光普照華夏麽?”

想到了這裡,佛支佐猛然間打了個寒顫!

但他心中的寒意並沒有消散,因為那文人又念了下去——

“以格義之法,觀當今之佛學,便以華夏之學,而抽絲剝繭,得見佛學之不同,筆者不才,謂之六家,為‘本無’、‘即色’、‘心無’、‘識舍’、‘幻化’、‘緣會’。”

這話一出,佛支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佛圖澄幾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訝。

旁人或許還不覺得如何,但他們卻很清楚,陳止所說的這六家之分,並不是信口胡說,而是皆有所依!

“這陳施主,若能入我佛門,便是今日佛家陷入劫數,那也值了!”佛圖澄低沉的嗓音響起,“他能說出這六家之分,可不是牽強附會,而是總結了當下中土佛經的要義, 而後有所發展,是真正鑽研和精通佛學之法的表現啊!只是這手段,未免太狠辣了!唉,知佛卻又要裂佛,那位陳施主,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的臉上表情複雜,早已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顯露出向往而又有些痛恨之色。

佛支佐則呢喃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所謂佛論,本意根本不是論佛,那陳止怕是那陳止也和薑義一樣,視我佛家為外神入侵,抱著華夏之說,但他不貶斥佛家,而是看似宣揚,其實是分化,他的格義合本之法,似乎有助於佛家傳播,但其實是將佛家扭曲為華夏一學啊,現在終於圖窮匕見,露出了要分化瓦解我佛的真面目!”

太狠了!太狠了!但也是太厲害了!當今世上所傳之佛法,若無透徹的理解,根本就總結不出來,更不要說分化佛家了!

對於素未謀面的陳止,佛支佐心頭升起了敬畏!

連竺法智都忍不住道:“能有心思鑽研佛法,總結般若之學,推陳出新,總結六家要義,這就算放到西域,也足以列為佛家宗師,是可以開宗立派,指引光明前路的人物,怎麽卻去做了個太守?這也就罷了,他總結佛門之法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弘揚,不是為了開悟,不是為了眾生,而是要反過來,裂開佛門?這……”

陳止的人雖然沒有來,但幾位佛僧卻清楚的感覺到,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大敵,若不能跨過,整個中土佛門必然蒙受巨大的挫折!

“這陳止的手段太狠辣了,這佛家六分,該就是他的目的了,但就是這個目的,已經足以讓我佛門支離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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