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著話,陳止的心裡,卻對那幾個名字生出一絲感慨和惆悵。
石勒、石虎、夔安和支雄,這四個名字裡面,前兩個無疑是耳熟的,而且激起了其心中漣漪。
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很不常見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陳止已經見過太多的歷史留名之人,這其中有許多人有豐功偉績,有的人惡名流傳,但時至如今,陳止對於這一切都能泰然處之了。
不過,石勒和石虎這兩個名字,卻讓陳止的心再次震動起來。
這不是因為兩人的身份,也不是由於石勒這位有名的奴隸皇帝,更多的是因為這兩個人所代表的那個政權,在隨後的歲月中,會帶來怎樣的腥風血雨。
“這些羯人可真不老實。”冉瞻忽然嘟囔了一句,將陳止的思緒呼喚回來。
看了一眼正在低頭看軍情的冉瞻,陳止不由搖頭,感到命運的變化,如果按照原本的歷史,自己眼前的這位少年勇將、武道奇才,會從軍乞活,最後與石家叔侄的命運糾纏在一起,最終誕生出一個複雜的人物。
但現在,他卻成為了陳止的心腹,而且在當下的這個年齡,談論已經做出一定成績、戰績的石勒,話中下意識的有一種看清。
不只是冉瞻,連周傲也不例外。
“這些羯人還真是膽子不小,借著一點兵力,居然真敢在冀州擴張?那裡可不是邊疆,大河也非大江,朝廷若是真想對付他們,可是太簡單的,莫非真以為有著一個匈奴的名頭,就能為所欲為了?朝廷現在不動匈奴,可他這一支人馬,這麽跳,那就是找死了。”
冉瞻畢竟武力過人,又帶兵打過仗,追擊過潰兵,是有兵家底氣的,有些下意識的輕視石勒並不意外,但周傲一介文官,除了忠誠,其他資質平平,卻也有著天然的自傲。
“現在的石勒,畢竟還不是歷史上那位從奴隸走到皇帝的人物,而當下的局面,也麽到真正崩潰的時候,就算是原本的歷史上,石勒二次發跡的時候,西晉的大架子也還在,如果當時和世家大族說,未來北地崩潰,族群慘遭屠戮,怕是也沒有人相信,當下就更不用說了。”
他這邊正在想著,那邊楊宋卻皺眉說道:“那個石勒我知道,先是與劉伯根聯手,劉伯根死後,又和王彌聯系,最後投奔匈奴,一個三姓家奴般的人物,被東平侯追得如喪家之犬,依附於匈奴,這次說是帶著一支匈奴的兵馬入寇代郡,最後流竄,轉而南下冀州,但他手上不過幾千兵馬,恐怕三千都有限,現在才過去多久,居然就能起兩路大軍,南攻東伐了?”
蘇遼這時看了陳止一眼,見後者點頭,就開口說道:“這事我知道一點,按著那邊傳來的消息,這石勒南下之後,立刻召集舊部,不少羯人和流民前去投靠,那些羯人很多在石勒逃亡之後,就淪為奴隸、仆從,但存活下來的有不少。”
陳梓則道:“其實這次的事,真正值得注意的,還是那夔安和支雄這兩人。”
蘇遼點點頭,居然是連石虎提都不提,開始介紹起夔安與支雄。
“此二人是最早跟隨石勒起兵的人之一,當初石勒為馬匪的時候,夔安與支雄就是追隨之人,與其他人號稱十八騎。後來石勒縱橫河北,逐漸坐大,這十八騎功不可沒,而且也經歷了諸多磨礪,有了大將之相,算是石勒真正的嫡系班底和心腹。”
“不過馬匪中的佼佼者罷了,能有什麽能耐?”冉瞻卻是有些不屑,這小子最近領兵追擊潰兵,有了不少戰果,心氣不由高了起來,說起旁人自是不服氣。
蘇遼不理這些,繼續說著:“東平侯苟晞北上,擊潰石勒,而隨石勒一同逃亡的,也是以十八騎為核心,石勒在匈奴中可以說是忍辱負重,身為外人,難有領兵機會,反倒是被反覆調動,先前甚至曾作為使節團的護衛,跟隨使節團前往國都觀禮。”
這話一說,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陳止身上。
誰不知道當初的那次大典,背後的操持人和組織者,正是他們的這位太守。
陳止也品味了起來,不由點頭。
當時在都城的時候,見石勒相隨,似乎沒有什麽問題,但細細思量,當時的石勒雖然失勢了,但多少也曾經叱吒一方,算是有點位格的人,結果卻被分到了使節團中,表面上給了個職位,只是使節團的主持者乃是那靳準和劉乂,石勒不過就是個保鏢、護衛,從一方軍主,到一介護衛,可以說是侮辱了,結果石勒生生忍耐下來,還得到了領兵的機會。
陳梓又道:“那中山郡與常山郡,本就沒有什麽大勢力,官府的力量近乎消散,在王浚的縱容下,多為亂民所佔,這兵馬一動,必是難以抵擋,石勒在冀州做大,對我們代郡也是威脅,畢竟中山、常山,就在代郡邊緣!”
蘇遼則忽然說道:“不過,他也並非一帆風順,在冀州北邊,還有一位人物,說不定能讓石勒他們難以如願。”
陳梓神色一變,問道:“你說的莫非是那位濟陰太守,祖逖?”
這個名字立刻引起了陳止的注意。
他對祖逖並不陌生,無論是第一世所學的知識,還是這一世的經歷,都讓他多多少少接觸過此人。
那位彭城的郡中正祖納,人稱忘憂先生,便是這位濟陰太守祖逖的兄長,陳止離開彭城的時候,祖納還提及過自己的這位兄弟,曾經叮囑陳止,如果有困難需要幫助,不妨聯系一下他這位兄弟。
關於祖逖領兵在冀州行軍的事,陳止也是知道的,剛剛組建的情報密諜就曾呈過情報,但具體什麽情況,他一直沒有時間了解。
周傲也知道這個人、這件事,就問道:“祖太守不是鎮守在河間國麽?聽說是在中水縣安營扎寨,中水縣城抵觸河間國、高陽郡和安平郡的交界處,最是適合四處絞賊,還不用擔心沒有補給,不過他既為濟陰太守,為何能領兵北上,朝廷上不可能沒有製約。”
“這其中或許有什麽緣故,”蘇遼便道:“不過,其人如今駐扎河間國,已是事實,而且經常率領兵馬遠程奔襲,最遠的一次,甚至差點打到趙國!”
這裡的趙國,就是指的趙郡,其中的趙國郡就是趙王的封地。
陳止點點頭道:“趙國如今為石勒所竊佔,趙王困守城中,世子已經前往京城求援,我倒是真有些佩服那石勒了,這麽短的時間內拿下了趙國的郡守之地,隨後更不停留,直接發兵兩路,這就是為了防止被朝廷一下子撲滅。”
楊元這時忽然開口道:“在時機上的拿捏也恰到好處,從這個時間上來看,他們大概是接到了代郡被攻伐的消息之後,便立刻動手攻打趙國,等拿下趙國回過頭來,又要從冀州相對薄弱的北邊入手,只不過他們大概沒有想到代郡的戰事,會這麽快就平息下來。”
“無論如何,”陳止忽然站起身來,“隨著那位世子的求援,朝廷不可能無動於衷,而考慮到當前的局勢,最大的可能就是催促江都王迅速剿滅石勒一夥,冀州就在幽州南邊,緊鄰代郡,咱們必須提前做好打算才行!”
“江都王抵達冀州的時間尚短,靠著朝廷之令和自身的身份,以及帶過去的一萬精兵,如今控制三個半郡,拉起了將近十萬人的攤子,但根基不穩,貿然動兵,未必是好事。”陳梓說著,話鋒一轉,“可同樣的,石勒的情況也不好,這一點從他突然分兵就能看得出來,我覺得他的本意,本就有慢慢經營的意思,但不知因為何事,忽然攻打趙國,那位趙王乃是仁宗之子,可以說當世輩分最大的親王了,他的生死朝廷不能、也不敢不問。”
陳止點點頭道:“他如果按兵不動,說不定還能拖延一陣子,現在卻貿然要動兵,那江都王的兵馬,應該也快要動了,那我代郡南邊就要迎來一場大戰了!必然要波及我等,諸位乃是代郡的中流砥柱,此時先回去準備,至於馬家被威脅的事,這事也不能推,派出更多的探子,看住幾方!”
伴隨著陳止的這話落下,眾人盡數散去。
等始終一言不發的鮑敬言也告辭離開,陳止眉頭皺起。
“真是多事之秋啊,但為何偏偏會在這個時候?”
這般想著, 他將心神凝聚在百家簽筒之上。
就見那五行刻度格近乎全滿,只是第五格還有一絲空隙。
“隨著庾亮到來,想來南邊的名聲已經傳播的差不多了,若是前世的話,只剩下這一點空余,按著眼下的名望傳播速度,最多三兩天也該滿了,可自從昨日開始,這名望金液居然不再動彈了,原因何在?”
這麽想著,他的注意力慢慢注意到了簽筒的上方。
“若說和前世有什麽不同的地方,那也就只有這個了。”
簽筒上方,一枚銅板靜靜懸浮。
與此同時,在城外礦場,卻有一名道人忽然到來,說是要見葛祿。
葛祿聞訊趕來,一見這人,立刻恭恭敬敬的行禮,口稱老師,卻滿臉疑惑。
“老師,您為何此時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