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出的馬車,經過一路波折,用了足足五天的時間,才離開了冀州,期間還多虧了江都王派人護送,這才算是一路有驚無險。
即便如此,中間還是遇到了一波流民衝擊,讓一行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更是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為此,作為主導者的庾亮,更是神色嚴肅,找來了一位知情者,客客氣氣的詢問整個冀州的局面。
這位知情者倒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他來到庾亮等人的馬車上,席地而坐,便侃侃而談。
“冀州乃是大州,人口眾多,和邊疆的幽州、平州不同,那幽州幾個郡加起來,一共也不過七個郡,這還是之前看郡太少,又割裂出兩個,而七郡一共三十四個縣,其中有的縣不過三四縣,如那上谷、廣寧兩郡,更是只有兩縣、三縣!”
“對比起來,冀州就明顯不同,整個大州橫跨東西南北,共十三個郡八十三縣!”
“但整個冀州,卻呈現分裂的態勢,因為天災人禍的原因,奉承了東南西北四個部分,前陣子朝廷派人來賑災,但一直到現在,只有南部算是稍微安穩下來,真正的賑災,也是在南部的平原、清河、安平、巨鹿等郡進行。”
“冀州的北邊多數還是流民在流竄,隱隱有幾個流民賊軍已經集結起來,其中高陽、中山、常山、博陵是流民最為猖獗的地方,大概有二十多個不同的草頭賊拉起了旗幟,他們不光劫掠官府,更是四處攻伐,彼此之間還在兼並!”
“而東邊,也就是我等這一路行進的道路,是出於江都王的統領之下,江都王坐鎮渤海郡,如今靠著麾下兵馬和官吏,掌握了渤海、樂陵、章武三郡,這三郡皆臨海,有不少船隊從江南起航,運送物資,因而逐步恢復了元氣。”
“除此之外,在章武郡和高陽郡之間,還有一個河間國,乃是河間王的封地,卻不在江都王的掌控中,而是由其國丞統領,算是作為緩衝,替江都王擋住了流民的攻勢,畢竟那位河間王也是快要歸來了。”
隨著這人的一番講解,眾人都覺得對局勢了解了許多,不過一聽到河間王這個名字,不少人的神色又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這位河間王可是有來歷的,其實就是那位被關進了金鏞城的廢太子,多次受到生命威脅,最後在廣漢王上台之後,終於有了變化,之前就被減少了守備,最後被放了出來,不過還被軟禁在京城,不過據一些消息透露,這位廢太子返回封地的事,似乎已經被確定了,只不過因為冀州混亂,所以暫時沒有把人送來。
眾人這邊心念轉動,庾亮卻對那個講解局面的人誇讚起來:“謝君的本事,真是讓人敬佩,寥寥幾句話,便將情況說的很清楚了,難怪琅琊王會著重推薦。”
原來,這個介紹情況的人,名為謝裒,乃是琅琊王府上的掾吏,早就被琅琊王推薦,讓他王中樞為官,但一直未能成行。
這次庾亮所率領的使節團北上,要去往代郡和陳止接觸,不知道誰的提議,也讓這位陳郡謝家的士人跟隨,理由倒是說的通。
一來,是這人早就被推薦,而朝廷要考察他的能力。
二來,是此人對北方局勢頗為了解,還曾代表琅琊王與各方接觸過。
三來,他和陳止還見過面,算是有交情。
正是這三個理由,促成了謝裒之行,庾亮的詢問,也證明了這個選擇並無錯誤。
不過,這邊庾亮的話音落下,就又有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謝君,你說了這南邊的賑災之事,北邊的流民分布,
還提及了東邊江都王的勢力,但這冀州的西邊,靠近並州那一側,卻沒有提及,我聽說有一支匈奴人目前正在此處興風作浪。”“張君消息靈通,確實如此,”謝裒點點頭,語氣平靜的道:“這個消息,其實連琅琊王都是不久之前才證實。”
被稱為張君的,赫然就是張應的兒子張央,他聽了此言,不由露出了得意笑容。
不過,謝裒跟著就道:“不過,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支人馬雖是出自匈奴,但他們的首領卻不是匈奴人。”
“石勒,我知道。”張央趕緊搶答,“這人之前被東平侯追的滿天下的跑,最後走投無路,投靠了匈奴,此人還曾隨著匈奴使節團,去過都城,不過一小賊,見過了天威,還不知進退,取死之道也。”
“不錯,”謝裒還是點頭,“那石勒是羯人,所以他現在的手下構成十分複雜,一半是羯人,一部分是匈奴人,還有不少漢人,其人自草原入寇,穿過幽州,抵達冀州,幾戰之後,戰局了冀州西部,常山郡的南部,以及再往南的趙國,都已被他佔據,借助井陘,與匈奴賊人有所聯系,是以有了站穩腳跟的趨勢,最近江都王正打算攻打一番。”
“果然是一大隱患啊。”張央感慨了一句,看了看庾亮,說道:“庾禦史,您身為禦史中丞,本該坐鎮中樞,統籌各方,沒想到這次卻親自出馬,真是為了皇事奔波不休啊,這等險地,旁人恐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為國分憂,乃是分內之事。”庾亮並不在這個事上多言,隨後話鋒一轉,“反倒是如今的局面,真是越發不利了,北地本就有一個王浚,現在又多了一個陳止,一個兩個的隱患,在我看來,恐怕比那石勒還要危險幾分。”
“對!”張央深有同感的點點頭,“絕不能讓他們肆意妄為。”
“不過……”庾亮這時忽然話鋒一轉,露出了笑意,“這一次,對大將軍還是要表現出敬意的,畢竟咱們這次,要先拜訪他,再前往代郡,中間還要靠著他的人馬護持。”
張央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大將軍,說的正是王浚,不由點點頭道:“對,此話有理。”
那謝裒冷眼旁觀,見這兩人一問一答,心裡也是思來想去。
王浚的事,雖說在朝廷上早就成了隱患,諸公卻心照不宣,輕易是不會說出來的,最多是私底下,又或者是禦前會議上,提及一二,在正經的朝堂上,那是絕對不會說王浚乃是威脅的,反而要誇讚一句忠貞體國。
結果,這位禦史作為正使,而張央作為副使,卻是公然談論此事,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麽藥,至少他謝裒是不敢輕易置喙的,便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口,保持沉默。
但他想要安靜,有人卻不願意放過他,就見那張央忽然看了過來,笑問:“謝君,聽說你和陳止見過面,還有過交情,不知你如何看這人?”
“陳太守乃是當世人傑,我如何能與之相比?”謝裒哪願意踏入這個泥潭,當即搖頭,“更不敢妄下評判,更何況,我不過是替琅琊王傳話,也不算有交情。”
“謙虛了啊,”張央哈哈一笑,湊近兩步,“你的大名,我早有耳聞,陳郡謝家那也是名門望族,你的眼光,我等當然相信。”
謝裒推拖不得,正想著打個官腔,卻被一陣敲擊聲音打斷了思路。
這聲音是從外面的車廂傳來,就好像是有人敲門。
“什麽人,進來說話。”
馬車停下,車門打開。
作為禦史、天使,代表朝廷威嚴,所以庾亮所乘坐的這輛馬車,是著實不小,裡面坐著四個人,還能擺開兩個小書架,更有一大塊空處。
因而那外面的人推開車門,走進來之後,倒也不顯得擁擠。
“是得了消息吧,可是王浚那邊有什麽動靜?”庾亮的眼睛聳拉著,做出一副隨意灑脫的樣子,輕聲詢問。
那報信人也低語道:“回稟禦史,不是王大將軍的消息,而是代郡的消息,還是軍情。”
“代郡的軍情?”張央眼中一亮,“隨著兩撥人馬接連被平定,還能有什麽軍情?莫非陳止又拋出了什麽戰績?那他可就太不識趣了,朝廷這邊還要巡檢他的戰績,莫非陳家沒有給他書信說明?”
一連串話說完,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僭越了,這些話可不該他來問。
果然,庾亮用手上的戒指,在身下的車板上輕輕一敲,隨後問道:“軍情為何?”
四個字,立刻讓那報信人回報起來——
“是有關代郡北邊屯兵的消息,說是那邊的中郎將汪荃勾結外族,意圖謀反,被陳止當即拿下,已經押送到了代縣。”
啪!
庾亮輕敲的手指,一下不受控制般的彈動,將那鑲嵌著寶石的戒指,直接砸在車板上,而張央則一下子站了起來。
旁邊的謝裒則瞪大了眼睛,旋即深吸一口氣,低下了頭。
深吸了一口氣,庾亮忽然笑了起來。
“果然是陳止,還是那個陳止,果然是肆無忌憚,連屯兵都敢動,也不怕王浚……”
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下來了,空氣裡滿是尷尬的氣氛。
因為在場的人都想起來,陳止還真不怕王浚追究,那正常的順序,都是先撕破臉,然後進攻屯兵,惹得上司大怒,然後才有反製。
可陳止這般,可是王浚先派了兵馬,偏偏按不住陳止,現在還要被崩掉幾顆牙齒!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幾息,庾亮忽然冷哼道:“去給外面的人說,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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