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東部,常山郡,真定城,如今已是兵馬眾多,氣氛肅然。
諸多兵馬將領在城內外行走、穿梭,帶來一股肅殺之氣,原本城中城外的宗族、百姓,都越發低調,連街上行走之人,便都不敢大聲言語,生恐將這沿街巡查的兵卒吸引過來,徒增禍事。
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中,一行人緩緩行走。
“沒想到如今此地,居然是這番光景,本以為此地為……所佔,該是一片狼藉,畢竟此處當初那王彌作亂青徐的時候,咱們彭城可沒少遭罪。”
“劉兄,小聲點,此時還不好探討這些,等到了我那友人家中,再言也不遲,當下萬一一個不好,被人聽了去,那還沒到地方,咱們可就先要交代在這裡了。”
這一行人的中間,乃是一輛馬車,車子裡有兩人相對而坐,其中一人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的情形,先是感慨了一句,而後另一人就馬上勸阻,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前者登時回過神來,想到此處已非朝廷治下之地,若是再毫無節製的言語,被有心人聽去了,那就是災禍,於是立刻閉嘴。
不過,這個被稱為“劉兄”的男子,嘴雖然閉上了,但一雙眼睛還是盯著車外,看著來往之人,很快就注意到一個情況。
這人看上去二十歲許,神色從容,頗有儀態,雖是向外窺視,但神色坦然,不見多少隱晦之意,倒像是在賞析書畫、欣賞風景,只是越是看,這眉頭卻漸漸皺起。
“這街上巡查的兵卒,比行人還要多上許多,真個是守備森嚴,那一個個行人也是形色匆匆,幾乎沒有人敢在一地停駐。”
另一人就道:“這是正常的,你先前隨陳君遊學,不也見過類似情況麽?”
那劉姓男子就道:“那可不一樣,當時我與陳兄遊學,雖然見過戰亂,但不過流民之輩,便是碰上攻伐之人,多數是賊人馬匪,可不是這種佔了皇土之人,那些流民與賊匪固然凶悍,但佔了一城一池,想的最多的乃是劫掠,往往是破滅一處,絕非稱霸建制,攏士養民,更沒有這般多的巡查,也不見軍隊建制,這街上的兵卒著實是個巨大隱患,彭兄請看……”
說著,這劉姓男子側了一下身子,示意另一人,也就是彭姓男子靠過來,他們一起往外面看。
不過,彭姓男子卻是眼皮子一跳,絲毫也沒有湊過去的意思,而是身子一動,來到了另一邊的車窗,往外面看了幾眼。
劉姓男子見之,不由輕輕搖頭,隨後說道:“你看這些兵卒身上的軍袍,幾乎都是一樣,這可不簡單,蓋印流民軍多數都是散亂,甚至不著軍袍,眼下這種情況,就說明這些兵卒背後,有著足以提供完善後勤輜重的工坊,而且你看他們的衣袍之間還有不同,說明內部也有高低之分,指揮明確,一旦放到戰場上,那就不會被輕易打散,哪怕遇到些許意外,各自為戰,也有傳令之根據。”
彭姓男子聞言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就留心起來,同時忍不住道:“你當下的眼界、見識果然不同凡響。”
“哪裡哪裡,”劉姓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絲得色,但嘴裡卻還是謙虛著,“這還是從陳兄、陸兄他們這些人傑身上學來的皮毛,比其他們,我也就是嘴上有點能耐了。”
這話一說,卻見那彭姓男子露出一絲羨慕之色,但旋即隱沒。
這時,馬車微微一震,朝旁邊一個街巷駛了進去。
但很快就被一隊兵卒攔下來,說是要例行檢查,這時車馬邊上的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亮出了一些個文書,
那人翻看了幾眼後,就直接放行。“已經有嚴密的組織了啊,從入城開始算,這已經是第三波檢查了。”等過了那檢查之處,車上劉姓男子不由感慨起來。
彭姓男子則是面色凝重,說著:“不知你發現沒有,這些巡查大部分都是漢家模樣,就懶剛才翻看文書的人,都是漢家人,但只是看他們的衣飾,卻都是尋常兵卒,唯獨那些白膚胡人為隊主之流。”
他得同伴提醒了衣衫之後,立刻就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這時候提出來,連劉姓男子都想起了這個細節,臉色陰沉起來。
“這是要凌駕於我華夏苗裔之上?”哪怕劉姓男子看起來很是隨性灑脫,這時也是面色凝重起來,“他們哪裡來的狂念?”
兩人這般說著,卻相對無言,而後馬車停了下來,外面的管事進來稟報,說是目的地到了。
“好了,咱們先下去吧。”彭姓男子打破了沉默,“我的這個好友在真定算是有些名望的,雖然不是常山趙家的嫡系, 但也有威望,有他在這裡,咱們還可以在這裡待上一陣子,了解了情況之後再繼續北上,那時見了陳君,可以將此處的局面蘇說出來,作為見面禮,隨後再敘世家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而你與陳君相交莫逆,在提出那個事,也就容易讓陳君接受了,一旦得到他的庇護,即便天下有亂,我等家族也可以自保。”
劉姓男子聽著點頭,然後跟著下了馬車,前面的彭姓男子已然與一名豐神俊朗的男子交談起來。
這人名為趙輝,乃是常山趙家的旁庶出身,行商賈事,交友廣泛。
“彭兄你們要來的消息,我早就接到了,一直等著呢,”趙輝說話間,與前面那人說著,又看向劉姓男子,“這位是?”
“我來為你引見,”那彭姓男子,指著身邊的同伴,“這位乃是在下世交,為彭城劉氏出身,名為劉綱。”
“原來是劉君,”趙輝聽著這個名字感到十分耳熟,但一時想不起具體的來歷,便客套說道:“久仰大名。”
那彭姓男子這時卻笑道:“我這位世兄不僅與我彭棋其名,更曾隨陳幽州遊學,乃是陳君的至交好友。”
這話一說,那趙輝才猛然想起這個名字的來歷,可不就是過去觀陳止生平的時候,曾經順帶著看過麽,於是這臉色馬上就一變,滿臉笑容的迎了過去。
與此同時,彭棋、劉綱這支車隊的消息,也被人稟報上去,很快就送到了石勒桌上,只是這位羯人梟雄卻沒有立刻翻看,而是與面前的聶道仁交談,神色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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