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傍晚的天空上一片火燒雲正在蔓延,從代縣的縣城,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上。
但那地平線,此時卻是煙塵滾滾,戰馬喧囂。
“本還以為這陳止會自作聰明,領兵殺出城來,效仿那棘城突圍的一幕,沒想到此人陰謀詭計多,但都是給別人用的,自己的膽子太小,以至於給他準備的見面禮,這都排不上用場了,也是便宜那兩個部族了。”
火燒的天空之下,一片凸起的土丘之上,段文鴦坐於戰馬之上,遙遙眺望,略帶遺憾的說著。
在他身邊,那親信族人段閩卻笑道:“慕容部再怎麽樣,也是鮮卑勇士之地,那慕容翰更不是尋常人可比,陳止何德何能,可以與之相提並論?再者說來,他們中原人講究兵貴神速,豪帥帶著怎麽日夜兼程,直抵代縣,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此人兵馬大概都集中在當城,現在無病可用,也是正常的,歸根結底還是豪帥你厲害啊!”
“先不要忙著吹捧,等將這代城拿下來了,把那陳止捆住了,你再說這些也不遲!”聽著吹捧的話,段文鴦的臉上毫無波動,只是看著遠方的城池,冷冷一笑。
“去,給我把鄭如叫過來。”
伴隨著這個命令,那位隨軍同來的汪荃使者,被從後面引領過來,恭恭敬敬的給段文鴦行禮。
“鄭先生,你們中原人的兵法,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我也是很佩服的,現在我就給你一個命令,你入那城中,給我告訴陳止,若他不想生靈塗炭,現在就親自出城,負荊請罪,否則的話,那我可就真的不放過他了!”
“將軍仁義,在下這便去傳達。”鄭如微微一愣,著實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急於求成的將軍,會做出這麽一個決定,居然想要先禮後兵——
當下這情況,無論是鄭如,又或者段文鴦都很清楚,陳止是不會投降的,那麽他還發出如此命令,無疑就是要做個姿態了。
當然,鄭如乃是汪荃的人,派他出去同樣也在暗示汪荃的選擇,算是一種另類的施壓。
“看來我漢家之學,就連這等胡人凶將都被影響了。”
帶著這樣的念頭,鄭如辭別了段文鴦,在兩名騎手的護送下,朝著代縣前行,他這一邊走,也在一邊打量著那邊的情況,隨著靠近,他與城牆之前的距離縮短,也逐步看清了那城牆上的情況。
除了應有的兵卒之外,居然還看到了七八個很是怪異的高架。
“那是……投石砲?”
只是看了幾眼,便認了出來。
“這麽看來,這個陳止的準備也算充分了,至少這東西在幽州地界可不多,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的砲,可單純靠著幾台石砲,可擋不住段文鴦的兵馬!”
這麽想著,其人已經在護送下,來到了城門跟前,城牆上面就有人問其來意,等鄭如說清楚之後,就有吊籃落下來,讓鄭如一個人踩上去。
遠方,看著鄭如被慢慢拉進城中,段文鴦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他低聲對身邊的段閩說道:“你算著點時間,等那鄭如把陳止等人差不多都聚集起來的時候,咱們就該衝鋒了!”
陳止此時,就在城牆之上。
他是直接從衙門過來的,那邊剛有消息說是大軍逼近,他就第一時間來到了城牆,而自薑喜把消息帶過來之後,這調動兵馬的工作也都已經完成了。
陳止初來乍到之時,正好就是那劉曜帶著匈奴騎兵在代郡肆虐的時候,當時他便組織過一次全城防禦了,因而這次可以說是駕輕就熟,消息傳到邊上的各個塢堡,讓他們相互自守,
嚴護其民。實際上,這個命令早在幾日之前,就已經發布出去了,完成力度還算可以,如今段部大軍來襲,不需要催促,那塢堡方位的首尾就都被收拾乾淨了。
而對段文鴦而言,他一路疾行,要的就是攻打代縣,周圍的塢堡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倒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布衣百姓得以免除災禍。
但這同樣也是暫時的。
“太守若為百姓計,則應盡快出城,與段文鴦商談清楚,此人並非是要來誅滅太守,不過是因為激憤,這才興兵,兩邊將話說開,事也就清楚了,否則的話,這人性子不定,一旦惱怒起來,縱兵劫掠,咱們代郡豈不是要步了上谷郡的後塵?”
見了陳止之後,鄭如立刻就祭起三寸不爛之舌,想要說得陳止出城。
只是陳止卻根本不接他的話,轉而笑道:“鄭如,你不是這代郡鄭家的人吧?”
鄭如一聽,心中一驚,那代郡鄭家的遭遇他可是一清二楚,家產盡數都被眼前這位太守鯨吞不說,如今更是被其他幾家分食,從名冠代郡的大家族,一下子衰落下來,已然式微,傳聞中更是和陳止有著仇恨。
“不是,”有鑒於此,鄭如哪裡肯認,“我與代郡鄭家並非同宗。”
“那就對了,”陳止點點頭,將笑容收了起來,“你若是代郡鄭家之人,就該知道剛才那些話就不該說!你的身份來歷為何,我心知肚明,那汪荃枉為屯兵之將,本該護衛社稷百姓,如今卻成了王浚私兵家將之流,將胡人放進來為禍一方,更有你這班人,以百姓要挾,何等厚顏無恥!左右,給我將這人拿下,等破了那段文鴦的兵勢,再好好問罪此人!”
“陳太守!你可要想清楚!”
眼見著兩個彪形大漢過來,要把自己拿住,鄭如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厲聲呵斥:“這代郡可非你一人之郡,上上下下多少家……”
“你想要挑撥世家與我為敵?”陳止轉過頭來,眼神冰冷,“可惜,這城中有數的、拿的了主意的人,此刻都在衙門裡喝茶呢!”
“什麽?”鄭如一聽,就明白了其意,知道城中世家大族的頭領,恐怕都被陳止控制起來了,如此一來,世家群龍無首,只能緊靠陳止,任其調遣。
這陳止好大的膽子,難道代郡上下的世家,真的已經被他都收拾、收服了?
他這邊心中震驚,嘴上卻還兀自說著:“陳太守,就算世家被你拿住了,可城外大軍卻是實實在在的,你將我拿了,激怒了段文鴦……”
陳止直接打斷道:“你覺得段文鴦是真心派你來招降的?他只不過是將你送來麻痹我,又或者有其他目的,根本不會顧慮你的安危,恐怕這會他已經要帶兵衝鋒了!
“什麽?”鄭如神色再變,但驚訝的不是段文鴦的真意,因為他隱隱也已猜到,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陳止的鎮定態度,這態度根本不像是裝出來的,分明是有著底牌。
可惜,不等他再多說一句,兩邊的人已經將他抓住,強行扭送出去,這人還在掙扎,口中喊著“陳太守”之稱,漸行漸遠。
此人一走,陳止便看著外面,目光穿過窗子,落在遠方的大軍之上。
“時辰,也差不多了。”
夕陽之下,熱氣如浪。
段文鴦立於陣前,身下的駿馬打著響鼻。
他的目光冷冽,看了一眼時辰,隨後冷笑一聲,猛的一揮手臂,厲聲喝道:“給我衝!先至城門者,賞牛羊三十頭!奴隸十人!”
一聲令下,他當先衝刺,身後的段閩,連同親近親兵二三十騎,一同衝擊出去!
“先至城門者賞!”
“賞牛羊!賞奴隸!”
“衝!衝!衝!”
層層呼呵,在人群中傳遞。
那停歇了沒有多久的大軍,頃刻間沸騰起來,諸多騎兵嗷嗷叫著衝擊出去,頓時馬蹄聲如雷骨,馬腿交替之間,無數塵土沸騰起來,整個大軍好似洪流一樣,朝著代縣直衝過去
轟隆隆!
這騎兵衝擊極快, 轉眼就要衝到城池底下,即將進入弓箭射程,那城頭上能看到諸多兵卒的身影,眼神好的更可見得不少漢家兵卒正在拉弓搭箭。
“無用!給我衝!”
段文鴦喊叫起來,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彎刀,同時催促隊伍,不過他雖然是最早衝出來的,但現在卻逐步落後於先鋒軍隊。
這些先鋒軍隊的裝扮,一看就是雜牌,正是被他沿途收編過來的小族,現在被段文鴦的嫡系部隊逼迫著,成為了前鋒,朝城門疾奔而去!
這些雜亂兵馬不光有騎馬的,還有扛著雲梯、撞錘的兵卒,這時也被催促著,朝著城牆靠近過去!
騎行之速何等快疾,等城牆上第一片箭雨姍姍來遲的時候,已經有零散的騎兵抵達了城下,但他們當然不能在馬上攻城,便紛紛翻身下馬,搭弓射箭,朝著城牆上面射了過去!
“哈哈哈!他們根本攔不住我草原騎兵!給我繼續衝!先上城牆者,賞牛羊百頭!奴隸三人頭!”
段文鴦的坐騎已經緩步前行,速度緩慢,而在他身後盡數都是嫡系直屬,前面則是被強征來的部族,那些部族這時也士氣大振,一騎並著一騎,一馬接著一馬,身形起伏,呼嘯而去!
其中有一面容凶惡的男子,更是狂叫著,策馬狂奔,一副奔放模樣!
就在這時,就聽“嗖”的一聲,破空聲急,一團紅通通的圓球,從城牆上飛起,劃過半空,徑直砸在那凶惡男子的身上,然後炸裂開來!
“啊啊啊啊啊!!!”
淒慘叫聲,響徹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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