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的歸來,在匈奴漢國內,激起了一陣漣漪,但很快就平息下去了,畢竟他的歸來,也無法改變劉淵身死給匈奴內部帶來的影響。
反倒是有幾個部族之主,要追究劉曜的責任,認為劉淵的意外身死,和劉曜是脫不了關系的,需要讓他有所表示。
這無疑是匈奴內部權力鬥爭的一部分,是幾個匈奴部族之主,借此向新王施壓的手段,但劉曜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他本身就是匈奴貴族,代表著一部分勢力,雖然在歸來的最初,面對局勢處理的有些混亂,但很快就站穩腳跟,開始反撲。
於是,隨著劉曜回返匈奴王城,整個匈奴漢國陷入到了新一輪的動蕩之中,與此同時,匈奴國的使臣車隊,也已經抵達了洛陽。
此時,距離陳止設宴,招待和邀請六十多位大家,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不過,雖然時間過去了不少,但有關那一日尋梅樓中所發生的事,卻依舊在城中流傳著的,而且還帶動了周圍的不少人,朝著這座京師匯聚。
“這就是東都洛陽啊,比之關中,果然是繁華了許多,尤其是這街上的行人,更是人數不少啊。”
說話的人,乃是一名年齡不大的匈奴少年,看上去年不過二十,但看其衣飾,位列副使。
匈奴漢國的使臣,在抵達洛陽之後,先是被大鴻臚派來的吏胥接待,在百邦館中安頓下來,緊接著就迫不及待的在城中遊蕩。
當然,如果按照禮製,作為下邦的匈奴人,理應恭敬的等待在百邦館中,等待皇帝的召見,在這之前,都是不能隨意行動的,更不要說踏足城中了。
但這次過來的匈奴使者,卻沒有絲毫下邦的自覺,言行舉止之間更有一股淡淡的傲氣,畢竟在他們看來,漢匈兩國的這次交戰,分明是他們取得了大勝,將漢朝派去的官兵打得大敗,他們這次過來,不是以下奉上、過來覲見的,而是作為勝利者,過來商討戰後利益的分配的。
因此,在安頓好了之後,立刻就帶著人要閑逛洛陽城,連大鴻臚屬官安排的護衛都不帶,說是不能放心,比不上自家國中勇士,將那典客令氣得不輕。
但匈奴幾人絲毫也不在意,就這麽自顧自的出來,邊走邊點評,毫無顧忌。
“我當初去關中長安的時候,就以為天下繁華,莫過於關中,沒想到這洛陽的繁華猶有過之,真是令人驚歎啊,怕是這一城的財富,比之我匈奴幾代先王累計下來的財寶,還要多上許多啊。”
那少年副使看著來往之人,眼睛裡流露出貪婪與羨慕之色。
“可惜啊,我只是匈奴的王,不是他們漢人的王,否則這城中財富,那藏於深閨的美人,豈非任我予取予求?”
他的聲音不大,只有身邊幾人聽到,他身後就有一名三四十歲的高頭大漢微微撇嘴,此人身子極高,虎背熊腰,肩膀很寬,走在街上,引得不少人側目看來,但見了此人那凶惡的面孔後,又紛紛收回目光。
見狀,這大漢冷笑了一聲,略帶得意的說道:“哼!中原人雖然富庶,但個個都是無膽鼠輩,若是給某家幾百兵馬,在城中劫掠,當可滿載而歸!”
“石勒,休得胡言!”
頓時,走在他們最前面的那人出言斥責。
說話的這人,正是此行的正使,他完全是一副漢家士大夫的打扮,峨冠博帶,留著長須,倒也有幾分名士風度,只是行走之時,卻不時正正衣冠,生恐衣衫歪斜,還不時遊目四望,似乎心神不定。
這麽一支隊伍走在街上,當然引人注目了,時而就有人指指點點,只不過洛陽之民見多識廣,莫說是番邦使臣,就是小國的國君,也見過不止一次了,在他們看來,那番邦國君還不如漢家大夫有風度,是以掃了這匈奴使節等人後,就都去做別的事了,並不放在心上。
但是,也有人注意到了這支隊伍,那就是洛陽城中的士族子弟。
這些子弟,遍布全城,而且很多人每日養望,不事生產,閑暇時間甚多,時而就會在酒館、茶肆中坐而論道。
今日,就有這麽幾人,坐在酒肆,看著那一眾匈奴使者,低語交談。
“此次匈奴來使,倒也有些來頭,你看著正使,看上去宛如士大夫一般,其實也是匈奴人,名為靳準,郎官出身,匈奴新任的酋首劉聰,還是此人的女婿。”
“原來他就是靳準,我也聽過這人的事,聽聞那劉淵本來是想要傳位給一子,名為劉和,就是因為那劉和得罪了靳準,被此人進讒,又反覆構陷,最終失了眷顧,便宜了劉聰。”
“那你可知道,那劉和是因為什麽,與靳準交惡的?”
“這倒不知。”
“卻是靳準有家丁為惡,肆意殺人,那劉和看不過去,說了幾句,靳準就派人送禮,結果劉和並不收禮,還將人斥責一番,因此被靳準記恨在心,最終百般使壞,破了劉和的根基。”
此人話一說,其他人半晌無語,他們也實在是沒想到,就因為這麽一點小事,能鬧出如此風波,哪怕是番邦小國,那太子儲君的位子也事關國本,稍有不慎,就是一場風波,因為家仆口角,就構陷儲君,換了國君的繼承人,堪稱兒戲一般。
“這般心胸,真是狹窄至極,若只是看其人這道貌岸然,是決計想不到的。”
一人給出了判斷。
隨後,就見那幾個胡人,朝著這座酒肆走了過來。
這也正常,能吸引諸多士人坐下的酒肆,那肯定不會簡陋,這群匈奴人出來,是想見見世面,當然不會選擇狹小之地。
注意到這群人的行走順序後,這店裡又有一人問道:“那個副使打扮的胡人少年,又是什麽來歷?這等年紀,居然就能成為使臣副官,真是不可思議,看那靳準對他的態度,隱隱還有尊崇,莫不是匈奴貴族?”
最先開口那人,就道:“巧了,此人我也有些了解,乃是匈奴偽國的北海王,名為劉乂(yì),為那劉淵的幼子。”
“是個匈奴人的王爺?”
眾人都有些意外,隨後就有人笑了起來。
“這是個小王子啊,不久前,太樂令才斬殺一個王子,氣死了劉淵,這位又送上門來,不知要鬧出多大風波。”
“對,我聽說,這次匈奴使臣過來,就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想要追究太樂令的罪過,正巧太樂令這幾日與大鴻臚的幾位屬官,正一同準備著禮儀,到時候是有好戲瞧了。”
“區區蠻夷,也敢問罪,莫說太樂令只是恰逢其會,就算真是有心算計,將劉淵氣死的,那也是有功之人,朝廷若是敢斥責,我等就得上書抗爭!”
“正是此理!莫非,區區胡族,以為在戰場上僥幸勝了一次,就真是不得了了?還不是朝中有變,武鄉侯回返,軍中混亂,否則安能有此敗?”
“此戰一敗,我等本就心中有氣,恨不得親上沙場,以身報國,匈奴小兒不提還好,若是提了,哼哼。”
當下,幾個士人越說越是激憤,更有人作勢要拔出長劍——這士人的長劍,固然是裝飾所用,華而不實,但也已開封,下品之人都無法在洛陽佩戴,至少也得是中品。
若是真鬧出事來,也是一場亂,所以同行人裡面,有知道厲害關系的,就趕緊勸阻,順勢轉移話題說道:“提到太樂令,他那文評,這幾天不是正在進行,諸位可否猜出最後勝者為哪家?”
此話果然有奇效,就見剛才還氣憤填膺的幾人,頃刻間那臉上的怒氣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熱切。
“當然是左嶽書院!”其中一人不假思索的說道,“左嶽祖沿,這幾日真是一鳴驚人啊,從初評開始,他的幾篇文章,就一篇比一篇深刻,還涉及到數算之學,字字璣珠,嚴謹無錯,實乃我輩楷模!”
另外一人立刻反駁起來:“非也,非也,兼善書院的王文遠,才是首選,寒門出身,歷經險阻,破開重重考驗,才能拜入名門,你們是沒有在現場看到,王文遠的老母親臨現場,講述他幼年艱苦為學的故事,聞者傷心啊,自是要讓這等勤學之人勝出才行!”說著說著,這七尺男兒,竟要垂淚!
但他話音一落, 就有另外一人搖頭道:“慎獨書院的荀理,才該拔得頭籌,這文章為學,本來就該摒棄種種,隻論文章,荀君生長於世家大族,自幼苦學,天資過人,他的文章,比其他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若是因為出身大族,就不得頭籌,那這文評之事,又有何意義?再說了,幾位品評大家,也時時誇讚荀君,依我看啊,這第一之名,必然是慎獨書院的。”
幾個人說著,居然有旁若無人,爭吵起來的趨勢,讓最初轉移話題那人不由唏噓,和身旁一名好友感慨:“到底是陳止之議,以致如此!”
但他剛說完,邊上就有個略顯冷冽的聲音問道:“陳止?你給我說清楚,陳止他怎麽了?”
幾人尋聲看去,問話的正是那匈奴副使,少年王爺,劉乂。
戰袍染血說
感謝“brownspecter”“莫笑化蝶飛”的打賞!關於匈奴漢國,並非匈奴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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