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動抱頭的瞬間,一直盯著他看的鄭翼晨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異狀。 他的臉色在一秒之間紅如赤霞,青筋密布,盤根錯節,十分恐怖!
奇怪的是,在下一秒又恢復了原樣,神色如常。
鄭翼晨心亂如麻,沒有心思傾聽雷動的往事,陷入沉思。
剛才看到的面色,根據《望氣篇》的記載,屬於肝陽上亢的危重病征,很容易發展為中風的中髒腑,也就是俗稱的腦溢血!
肝陽上亢到這種地步的患者,平時時刻都會感覺到頭痛欲裂,情緒激動時痛得更厲害,恨不得拿把刀把腦袋剖開。
而且面色也應當十分顯著,只要學過幾年中醫的人,都能看出來。
雷動的面色卻是再正常不過,就連鄭翼晨學會天子望氣術的望氣高手,在和他長達十多分鍾的接觸中,都沒看出半點不妥。
如果不是他恰好頭痛,也許鄭翼晨根本就不會發現潛藏在雷動體內,早已病入膏肓的病根!
他突然間回想起在公車時,雷動也曾在傳授他氣功功法時,突然面色痛苦地抱了一下頭,和剛才的畫面何其相似,證明雷動有這個症狀並非一朝一夕。
當時他雖然天子望氣術未成,憑著醫者的敏銳嗅覺,還是有一些不詳的預感,想不到當天的不祥預感在今天應驗了!
鄭翼晨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叔,你經常會頭痛嗎?”
雷動的話題被打斷,心裡有些不悅,耐著性子說道:“沒有,大概一年前才有頭痛的問題,一開始一個月才一次,每次才不過幾秒,我也沒在意。最近兩個月發作就頻繁一些,一個星期至少一次,前前後後加起來才痛了十多次而已。”
“痛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好像有幾千根針扎在腦門,直透骨頭。不怕你笑話,大叔我被刀劈火炙,都能泰然處之。頭痛起來的時候……”雷動吸了一口冷氣,看來頭痛發作的疼痛不是一般的難受,他旋即面色坦然,“還好每次發作才一兩秒,我還能忍受。”
鄭翼晨心裡有了一些線索,又拋出一個問題:“情緒比較激動時,是不是就會發作?”
雷動思索了片刻,點頭說道:“沒錯,就是這樣。”
鄭翼晨面色釋然,這也解釋了他兩次和雷動見面時,雷動恰巧都頭痛發作的原因。
因為這兩次見面,雷動的情緒都出現了波動,肝陽上亢的病症最易受到情緒影響而發作。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普通人在肝陽上亢的早期時,就會出現面赤眼紅的症狀,雷動已是高危後期,卻面色如常。
鄭翼晨經過慎重考慮,將之歸功於雷動練習多年的武術和氣功。
多年來的武術鍛煉,讓他對疾病的抵抗力達到超乎常人的地步,正常人疾病發展到他這種程度,早已爆血管死翹翹,他卻能憑借超強的身體素質將這種不適完全無視,行動如常,只在情緒波動時才出現幾秒頭痛的症狀。
由此可見,雷動的身體強悍到何等程度!
在某些方面,這自然是好事。就雷動目前的狀況來說,卻是壞的不能再壞了。
人生病時體內出現的重重諸如腹瀉,頭痛,嘔吐等症狀,其實是身體在發出警告,提醒你該維修了。
以人體的痛覺為例,當一個痛覺正常的人接觸到火時,會覺得燙,立刻縮手回避,知道這種發出亮光的玩意會對自己的身體不利。而痛覺喪失的人,即便被火燒到肉香骨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因為他沒有疼痛的感覺,察覺不到危險,卻不知火炙之後身體已經有了難以修複的創傷! 雷動的情況,跟一個痛覺喪失的人被火燒差不多。
按照鄭翼晨的猜想,雷動肝陽上亢的病症至少有十年之久,卻被他變態的身體素質死死壓製,沒有發作。
直到最近半年,隨著他年歲漸長,精力不如從前,而肝陽上亢的病症卻越來越嚴重,此消彼長之下,終於出現了頭痛的症狀。
最近一段時間頭痛發作愈見頻繁,則證明了雷動的身體快要壓製不住病症,積聚了十年之久的病根,將要徹底爆發!
想象一下,一個連續打氣十年的氣球,到了盈滿之時,爆炸出來,會是何等威力!
雷動的腦部,已經多了一個定時炸彈,在某個時刻就會爆炸,將他的生命奪去!
鄭翼晨越想越是駭然,冷汗涔涔,雙手顫抖,死死抓住雷動的雙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
雷動感受到他雙手傳來的力度,不理解這個年輕人陡然間神色與舉止的失常,出聲問道:“你怎麽了?”
倒是心細的董愛玲看出點蛛絲馬跡,認真的問道:“我們家老頭的頭痛……問題很嚴重嗎?”
雷動怪叫道:“笑話!我自己身體我不知道?只是小小的頭痛而已,連吃藥都省了!”
鄭翼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在心中組織了一下語言,終於想到如何用最簡單的方法闡述雷動的狀況。
他面色誠懇:“董阿姨,雖然我跟雷大叔只見過兩次,和你更是首次見面,在我心裡,已經把你們當家裡的長輩一樣敬重和愛戴,希望你們能相信我說的話。”
董愛玲望著鄭翼晨澄澈的眼眸,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地方被輕輕觸動,母愛之性爆發,眼中射出慈愛的光芒,伸出滿是老人斑的手,愛撫他的頭:“董阿姨相信你,就跟相信自己的孫子一樣。”
鄭翼晨心下感激,站起身來,跟兩人說道:“那我們去一趟診室,我想給大叔量一下血壓。”
雷動搖頭道:“我不要做什麽檢查,來看病的是她,別扯上我。”
鄭翼晨再三勸說,雷動牛脾氣發作,就是不肯起身,董愛玲突然說道:“我剛才都說了相信翼晨,他要我們做什麽,你都要認真配合。收起你的臭脾氣,難道你要讓我失信於人?”
“可是……”
“沒有可是!給我起身!”
董愛玲悠然起身,鄭翼晨急忙伸手搭在她肩膀上攙扶,笑著對雷動說道:“大叔,東宮娘娘已經起駕,你還不跟在後頭,好生伺候?”
雷動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面色頹唐,跟在兩人後頭,心中暗暗腹誹:“臭小子,跟賈毅那家夥一個德行,就會借討好愛玲來打壓我!”
鄭翼晨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知道自己狐假虎威的計謀成功了。
鄭翼晨知道雷動身為一個習武之人,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有病,自己即便巧舌如簧,也無法說服他做相關檢查。能讓雷動昧心做一件自己不樂意的事的唯一人選,只有董愛玲。
董愛玲從鄭翼晨剛才一眼看出自己風濕骨痹的毛病,已經動了好奇之心。及至見他看了雷動頭痛後的劇烈反應,引起她對丈夫的關懷。當鄭翼晨用話語打動她潛藏在心中的母愛時,她已經決定毫無保留相信這個年輕人。
他們三人走到外科住院部後,鄭翼晨到辦公室中拿出血壓計,和陳勇交待了一聲,找了個位子叫雷動坐好,給他量了血壓。
他使用的是市面上比較流行的臂式電子血壓計,做好相關步驟後只要一按按鈕,血壓讀數就會在血壓計的屏幕上顯示出來。
董愛玲看到測量出來的血壓數據,忍不住念了出來:“210,110。翼晨,這兩個數字是什麽意思?”
鄭翼晨解釋道:“這代表大叔的收縮壓為210mmHg,舒張壓為110mmHg。正常人的血壓,收縮壓一般小於140mmHg,舒張壓小於90mmHg。”
董愛玲道:“也就是我家老頭有高血壓了?”
鄭翼晨表情嚴肅:“沒錯,而且不是普通的高血壓。高血壓輕,中,重,三個級別,大叔屬於重度高血壓,隨時都有腦溢血的生命危險!”
董愛玲大驚失色:“什麽?已經這麽嚴重了?”
鄭翼晨點頭道:“所以一定要用藥物治療,控制血壓!”
他經過思考,知道要讓雷動知道體內肝陽上亢的症狀,最簡單便捷的方法就是測量血壓。
就連測血壓,他也專門選用了能讓兩人看到直觀數據的電子血壓計,而不是更精確卻沒有數據呈現出來的水銀血壓計。
只有冰冷的數據,才是最有力的佐證,避免了人為偽造的可能,不由得他們不信。
董愛玲一聽之下,果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語無倫次,連聲催促鄭翼晨快點開降血壓的藥給雷動服用。
雷動則是面色不善:“你不要危言聳聽,嚇到我老婆了!我沒病!不用吃藥!”
鄭翼晨暗歎這個老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固執,耐心跟他說道:“大叔,如果你身體健康,怎麽解釋你這半年來不時發作的頭痛呢?”
雷動虎目圓睜,怒喝一聲:“笑話!又不是長期持續頭痛,久而久之才痛那麽幾秒鍾,這也叫病?”
鄭翼晨輕歎一聲:“既然你要痛久一點才肯承認是病,那我就成全你。”他高舉手來,摸向雷動的頭顱。
雷動準備出手格擋,鄭翼晨急忙叫董愛玲命令他不得動彈,雷動自得按捺下怒火,像一根木樁一樣傻傻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鄭翼晨的手觸到自己的頭頂。
鄭翼晨並指成針,重重一戳,不偏不倚,恰好戳中頭頂的“百會穴”!
五髒六腑有疾,都會在相應的經脈和經穴出現病理性異變。
肝陽上亢屬肝經有疾,足厥陰肝經起於足大趾爪甲後叢毛處,終於巔頂,與督脈交會。
“百會穴”正好是肝經與督脈的交匯點!
鄭翼晨一戳之下,如同在一簇乾草拋下一支火把,將火勢凶猛地蔓延開來。
雷動一聲悶哼,那種萬針攢刺的痛感陡然襲來,比之前那幾次更加強烈,也更加凶悍。
他忍不住抱頭跪地,牙關緊咬,連牙齦都咬出血來,低聲呻吟,十分痛苦。
董愛玲神色惶然,蹲下去緊緊抱著雷動,她知道雷動個性如鐵,從不會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這種反應證明他是痛到了極點!鄭翼晨也有些神色不忍,但為了讓雷動相信他,也只有用這種方法了。
頭痛的時間持續了十多秒,在雷動心中卻像是幾十年那樣漫長,他歇息了片刻,才站起身來,一摸額頭,滿是汗水,這才發現全身濕漉漉,原來一身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他回想起剛才的痛楚,心有余悸,望著鄭翼晨,一聲苦笑:“臭小子,愣著幹嘛?還不快給我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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