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月猛然間一顫,幾乎刹那之間就要發動攻擊,但一瞬間卻又生生的頓住。在楚源拍下那一掌的時候寧月以為葉尋花完了,但接下來的情況卻讓寧月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驚駭的神情。
楚源散功,不是為了活下性命?而是為了將自己一生的武道修為傳給葉尋花。無數道韻流轉,一道光芒仿佛橋梁一般連接葉尋花和楚源。
對於武道高手來說,最為重要的是精神識海。只要對武道的感悟和理解在,功力什麽的都不是事。而現在,楚源竟然將對武道的感悟全部傳導到葉尋花的精神之中。
感悟這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和傳授武功不同。每一個人的感悟都是獨一無二的。將對武道感悟傳授,等於將自己的記憶靈魂都送與傳人。一般人不會如此也不敢如此,要不是父子血脈相連,葉尋花根本就無法承受這樣的饋贈。
“轟——”一團氣浪暴起,葉尋花慘叫的萎靡了下來。臉色慘白汗如雨下的嘶嚎,楚源的饋贈既是大禮又是慘痛的刑罰。在被傳送完成之後,如刀割般的痛苦仿佛洪水一般襲來。
葉尋花萎靡的癱倒在地,雙眼無神的望著前方瑟瑟發抖。楚源淡淡的一笑,幾乎瞬息之間一頭烏黑的頭髮化為白雪。甚至臉上,也已經布滿了皺紋。
楚源輕輕的撿起掉落在地的長劍,劍刃在陽光下反射著寒芒。一瞬間,寧月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刹那間,寧月的身形化作閃電向楚源掠去。但是……這一步在剛剛跨出的時候再一次生生的頓住。
“嗤——”劍光一閃,長劍狠狠的刺進楚源的心口,劍末至柄,楚源自盡的心何其的熾烈何其的決絕。
“不要——”一聲肝腸寸斷的尖叫劃破長空,柳葉青的身影突然的向楚源衝去。在奔出幾步之後,又踉蹌摔倒。眼淚紛飛,這一刻的柳葉青如此的嬌弱可憐。這一刻的柳葉青,如此的傷心欲絕。
柳葉青再一次爬起,搖搖欲墜的身體緩緩的向楚源挪去,淚眼模糊了眼眶,一片鮮紅。絲絲血淚,沿著臉頰緩緩滴落。
“站住!”楚源突然暴喝一聲,顫抖的聲線仿佛虎豹雷音炸響。
“青兒,我錯了……我一直錯了!因為我的包庇縱容,你一錯再錯。因為對你的愧疚,卻將你推入萬劫不複之地。皇上授命我捕神之稱,天幕府三百年來唯一一個捕神。但是……我卻辜負了皇上的信任,辜負了先帝……天幕府何在?”
“在!”
寧月四人渾身一顫,刹那間淚眼模糊了眼眶。海棠三人大步上前站在寧月的身邊,四人齊齊單膝跪地迎接著捕神最後的一道命令。
“天幕府,遇峨眉弟子退避三舍。這是我當年下的命令,現在我正式收回!天幕府代表朝廷,代表天下!不可因任何人而縱容,不可因任何事而退步。
從今日起,天幕府不再有捕神,從今日起,天幕府隻忠於皇上。捍衛天下,維系九州,外擊強擄,內安百姓!天幕府上下當嚴格遵守!帶我向皇上請罪,楚源有負皇上重托——”
“嗤——”劍光一閃,楚源狠狠的抽出刺入胸膛的長劍。鮮血如注,仿佛一道噴泉湧出胸膛。寧月四人頓時睜大了眼睛,眼看著楚源的身體緩緩的倒下,眼看著楚源滾落屋頂掉落在地上。
“不——”柳葉青再一次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努力的,掙扎著向楚源爬去。終於,她艱難的爬到楚源身邊,吃力的扶起楚源緊緊的將他摟在懷中,
輕輕的撫摸著楚源蒼老的臉龐。
“你欠我的還沒有還清,你怎麽可以死?你怎麽可以死……你欠我一個婚禮,你欠我二十年……你怎麽可以……給我睜開眼,睜開眼啊——”
寧月的鼻子不禁一酸,深吸了一口氣,激蕩的心情得以平複。這件事,一定要有個了結。現在楚源已死,皇上更需要一個交代。
輕輕的直起身體,緩緩的舉起太始劍。
“寧月,你……”海棠猶豫著開了口,但卻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這件事必須要了結,皇上那必須要一個結果。你們忘了捕神大人臨終時的命令麽?我們不能意氣用事,心中所想所念的,一定要是天下!峨眉不滅,九州不穩,只有這裡有了結果,九州武林之動亂才會平息!”
“啊——”
突然,一聲嘶喊響徹天地。強悍的聲浪仿佛一根根尖刺直刺眾人的耳膜。寧月幾人連忙捂著耳朵,但依舊被刺入的音波震的氣血翻騰紛紛口吐鮮血。
一道光柱衝天而起,從柳葉青的身上刺破蒼穹。天空刹那間變得寧靜,仿佛一張被定格的畫卷。無論是太陽,還是雲卷雲舒,都仿佛失去了聲音失去了顏色。
而這一幕,卻讓寧月陷入了濃濃的驚恐之中。因為這一幕,太熟悉了,因為當初自己快要死在薛無意的劍下之時,千暮雪突破武道之時的場景也是這樣。
“突破了……”海棠面如死灰的問道,眼底深處藏著濃濃的絕望。
柳葉青深陷情劫,所以才止步於半步武道。如今楚源一死,情劫自破。傷心欲絕之下,境界一觸而就直接踏上武道之境。
“嗡——”遠在千裡之外的天機老人猛然間睜開眼睛,眼前的天機法陣突然升起無數劇震,震蕩的符文仿佛跳躍的蝌蚪一般。
“又有人突破武道了?這個位置是……蜀州,峨眉?難道是……她?”
“師傅!”輕聲的呼喚從身後響起,“既然峨眉掌門突破武道,弟子是不是該準備天榜換版了?”
“不急!一字曰生,一字曰死!為師在去年就卜了一卦,七年之內,天榜十二絕,對應天乾地支。一人死,一人替,天地自有定數。
楚源已死,那個頂替之人應該是寧月才對……如今柳葉青已突破武道,但這和我去年勘測到的天機有了衝突。奇怪,奇怪……難道……今日會隕雙星?”
“什麽?”風蕭雨頓時一怔,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天機老人的背影,“師傅的意思是……今日會有兩個武道高手隕落?這……這太匪夷所思了……”
“天命如此,天意難測!哎……仙宮蠢蠢欲動,往後天下……恐怕不會平靜了……”
強悍的氣勢突然間如火山迸發一般湧出,天地的顏色突然間變換。寧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絕望,絕望這個變故實在太過於戲劇化。
寧月甚至不懷好意的懷疑,楚源是不是故意助柳葉青突破的。這特麽……是想讓天幕府全軍覆沒的節奏啊。
柳葉青輕輕的放下懷中的楚源,緩緩的站直身體。清風吹過來她的秀發,露出了柳葉青美麗平靜的容顏。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射來,讓寧月的心底不由的一顫。
“是你們逼死他的……如果不是你們……他不會自盡……是你們逼死他的……”柳葉青的聲音如泣如訴,仿佛幽魂一般鑽入寧月的耳朵。
“喂,講點道理行不?”寧月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事已至此歸根結底就是三個字,死定了。在柳葉青開口的瞬間,寧月仿佛放下了包袱一般輕松了起來。
“如果不是你們攻上峨眉,他便不會在這個情境下見到你們,他就不會左右為難,他就不會死!我等了他這麽多年,隻為他一句道歉,隻為他能放下驕傲和我認個錯……可是……你們竟然逼死了他……”
話音落進,一道劍氣橫架蒼穹。劍氣灰蒙蒙的,仿佛在哭泣的天空。
“傷心斷腸,肝腸寸斷!我等了二十年,卻在今日化外泡影。既然他為你一劍穿心,我要要將你們萬劍穿心!給我滾下去陪他!”
柳葉青突然猙獰的暴喝,一道劍氣仿佛跨越了時空向寧月刺去。 劍氣纏繞著濃濃的道韻,道韻之上溢滿著濃濃的悲傷。
不需要試探,寧月就知道自己接不下這一劍。哪怕自己手裡拿著上古神器太始劍也不行。劍氣的道韻,甚至已經將太始劍身上的道韻全部剝奪。這一道劍氣如此的細小,卻已經將寧月的空間完全鎖定。
難怪說,武道之下皆螻蟻。不到武道,你永遠也無法理解那種天地威壓仿佛被剝離五感六識的痛苦和絕望。寧月怔怔的站在原地,瞳孔深處只有那深深的絕望。
劍氣仿佛很慢,但有快過了時間。寧月的世界一瞬間失去了聲音,唯有那敲鼓一般的心跳在胸膛中奔跑。突然,寧月的眼前隻感覺一花,一道殘影仿佛撕開了時間撕開了空間出現在寧月的身前。
遙相對望,寧月看到了葉尋花臉上緩緩綻放的笑容。就像回到當年,他們五人在亭台間對酒歡歌,就好比他們躺在屋頂上愜意的曬太陽。
“尋花……不要——”寧月張合著嘴唇,但卻發出不一點聲音。刹那間,淚水模糊了寧月的眼簾。他的兄弟,這是他的兄弟啊——
“嗤——”葉尋花的身體猛然一震,時間在這一刻又開始流動。葉尋花腳下一陣踉蹌,順勢的倒進寧月的懷中。
身後的柳葉青刹那間呆滯了,瞪大的眼眶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自己的一劍,狠狠的刺進了葉尋花的後背,那一道劍氣,帶著自己的絕望……
“尋花……你……”寧月哽咽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唯一能感受的,就是肩膀上的人越來越重,也越來越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