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渡過江,寧月輕輕的將短琴收起背在身後。從江北道直去荒州只需一路向北即可,一路上仿佛有著心事一般低頭沉默不語。寧月不說話,千暮雪也不發一言。
同樣是那一條官道,但今天卻和昨天的大不相同。昨天的官道往來的車輛絡繹不絕,今天的官道之上卻稀稀拉拉半天也不見人影。如此反常的情景,但寧月和千暮雪卻偏偏沒有察覺。
兩人的速度並不算快,但這個慢也僅僅是對寧月的速度而言。別人眼中,他們的速度早已經快過戰馬。而兩人行走的方式也更是詭異,不見邁開步伐,就這麽隨意的站著。但身體,卻仿佛幽靈一般急速的略過。好在,這裡沒人,就算有人估計也會被嚇個半死。
突然間,寧月頓住了腳步,原本陰沉的臉色,此刻變得更加陰沉了起來,“大夥兒跟了這麽久了,也累了吧。我們到底有什麽誤會,咱們敞開了說清楚!”
“嗤!嗤嗤嗤!”突然之間,從兩旁的密林之中激射出無數寒芒,寒芒如星辰一般灑落,仿佛雨點一般劈頭蓋臉的向寧月兩人激射而來。寧月的眼皮微微一抬,眼眸之中的陰沉仿佛要定格時間。
無數暗器,如狂風驟雨,但這些暗器,都仿佛被看不見的雨傘遮擋一般,就算再精準,也無法碰到寧月一身汗毛。但是,寧月的心情很不好,甚至比面對仙宮的時候還要陰鬱。
從踏上江岸的時候起,寧月就感應到了有人的跟蹤,隨著時間的推移,跟蹤的人馬越來越多。寧月一直不加以理會,不是他不想理會,而是實在不知帶該以什麽樣表情去面對曾經的弟兄。
因為這群偷襲的人,都曾經是江州武林盟的弟兄!
暗器對寧月是無效的,天底下誰都知道。江州武林盟的人也必定心知肚明,但是他們還是來了。而且他們還知道,就算自己一方的人數再多一百倍,也絕對抵擋不住寧月輕輕的一劍。可是,他們依舊來了。
人頭攢動,兩邊的密林之中突然間多出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武林人士。手中拿著刀劍的有,拿著奇門兵器的也有,拿著弓弩的亦不在少數。他們的面容,裝束,形態都各色各樣,但是他們卻有著一致的眼神。那就是仇恨!
人群緩緩的走來,無數噴火的目光冷冷的盯著寧月。從他們的眼神中,寧月看到了怨毒。寧月知道自己什麽都沒做,但寧月也知道天幕府和朝廷的手法。
鐵證如山!不僅僅是對江州武林盟案件,也是對他寧月。寧月甚至可以想到,自己在江州武林盟案件之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叛徒——”一聲暴喝響起,沙啞的聲線之中帶著濃濃的哭腔。發出怒吼的是一個魁梧的大汗,寧月認識他,他曾經是江北道鼎鼎有名的豪俠。
在江北道,只要提起王滿,無人不會豎起大拇指讚一聲錚錚鐵骨的漢子。可是,這麽一個漢子,卻發出了如此悲憤淒厲的控訴。
寧月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苦笑,因為此刻寧月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弟兄們,我們加入江州武林盟的時候說過什麽?進入同盟,視為兄弟,榮辱與共,福禍同享,不求同生……”
“但求同死!”寧月蠕動著嘴唇,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出了宣誓。可是……自己此刻竟然被打上了叛徒的標簽。
“這麽多弟兄死了,可我們還活著!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縱然螳臂當車,我等萬死無悔!殺——”王滿的話音落地,死死包圍住寧月的數十名武林群雄揮舞著兵器向寧月砍來。
千暮雪安靜的站在寧月身邊,
微微抬起眼皮望著寧月的眼眸露出征詢的眼色,寧月默默的搖了搖頭也不做聲。千暮雪心領神會,微微將有些舉起的羲和劍再次放下。面對四面八方襲來的攻擊,寧月和千暮雪從來沒想過抵擋更沒想過出手。一群只有先天境界後天境界的江州武林盟幫眾,根本就不可能對寧月兩人產生什麽威脅。
劍氣縱橫,刀光凜冽。無數攻擊狠狠的斬向寧月,但是無論他們多麽的拚命,劍氣刀氣連寧月周身一丈距離都進不去。
也許江州武林盟的人早已經知道這個結局,但他們還是不要命的瘋狂的攻擊著。沒有一點花銷,沒有一點的招數,所釋放的,都是拚盡全力的攻擊。
王滿的刀光一刀又一刀的劈落,內力的劇烈消耗,使他的靈力之柱都無法維持。在拚盡全力的一道斬過之後,靈力之柱轟然破碎。
“哐當——”厚重的太刀最底,王滿拄著刀劇烈的喘息著。汗水打濕了衣裳,打濕了頭髮,仿佛乞丐一般雜亂的黏在臉上。
一滴滴的汗水不斷的滴落,垂下的發絲遮住了眼簾。突然,王滿的肩膀劇烈的抽動,嗚嗚嗚的哭聲響起,如此的撕心裂肺。
突然,王滿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皮靴,淚眼朦朧的雙眼之中瞬間染上了一層紅霧。猛然間支起身子,瞪著瘋狂的眼睛看著近在面前的寧月。
“你為什麽不出手,殺我啊……殺我啊!為什麽不還手?我們知道……知道我們傷不到你,就算來了再多的兄弟也傷不到你一根汗毛,但是……你為什麽不還手?
對盟主他們下的了手,對各位長老下的了手,你為何對我這個旗總下不了手?你這個叛徒,你是叛徒!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多麽的尊敬你,崇拜你!琴心劍魄寧月,是何等響當當的英雄豪傑?因為你,才有了江州武林盟,但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親手毀掉他?
寧盟主,你告訴我,多少弟兄因為你而慕名而來?他們就算到死都不相信,都不相信你是叛徒,為什麽……”
“這就是你能活下來的原因!”寧月淡然的聲音響起,語氣中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感。
王滿錯愕的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盯著寧月臉,“什麽……什麽意思?你這話什麽意思?我活著……難道是……不,不可能,我沒有背叛,叛徒是你,是你,你竟然顛倒黑白,你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
“我只是陳述事實!他們到死都不相信我是叛徒,所以他們死了。因為你信了,所有你活了下來。這樣淺顯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寧月淡淡的說著,緩緩的轉過身。
“朝廷要對外說,是寧月背叛了江州武林盟,致使江州武林盟全軍覆沒。九州武林,有幾人能信?但是,如果是你,曾經的江州武林盟精英弟子,現在的喪家之犬對外說,是因為寧月這個叛徒才導致江州武林盟覆滅。很多人會相信!”
聽著寧月的話語,王滿的雙眼頓時變得血紅一片,“混蛋,你到了這個時候還這樣說……去死——”
一刀狠狠的斬落,但在寧月的頭頂卻化作了清風消散而去。寧月頓住腳步,默默的轉過身,“沒力氣了就歇一會兒。”
“殺——”話音剛剛響起,寧月輕輕的抬腳一踏。一道氣波,席卷四周,肉眼可見的氣波仿佛一棍橫掃一般。所有被氣波席卷的江州武林盟弟子紛紛人仰馬翻。
“打夠了沒有?”寧月的話音是如此的冰冷,但話音之中並不是僅僅的冰冷,還有那不可抗拒的威勢。寧月曾經是江州武林盟主,他的話,他的威勢也是被生生的刻在幫眾們的腦海中。
“當初朝廷是怎麽動手的,什麽罪名你們就不要說了,直接說那天發生的事!”寧月淡漠的聲音仿佛一顆顆釘子一般打入所有人的腦海。 這一刻,他們的腦子裡再也沒有了別的念想。七嘴八舌,一句接一句的將那天的來龍去脈說了起來。
三月三,乃是江州武林盟一年一次的重要集會。去年三月三,和歷年一樣,江州武林盟的各階級精英代表齊聚金陵。
不僅僅向盟主沈青回報一年來的績效功過,還有在盟主評定之後公布出來的獎懲名單。對於江州武林盟中下層的骨乾來說,這一天尤為重要。
而最讓人振奮的是,這一天沈青接到訊息,這一次集會藍田郡王寧月會前來觀禮。著對於那些剛剛加入江州武林盟卻天賦才華出眾的新人來說更是天大的好消息。藍田郡王退隱江湖,甚少在江湖露面。
但他的傳說,哪怕踏入江湖才一天的毛頭小子,也定然聽過。寧月已經不僅僅只是位列天榜的天地十二絕,他還是所有江州武林盟年青一代的偶像。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等來的不是嘉獎,不是榮譽,而是一條足以抄家滅族的罪名,一個殘酷到夢碎的事實。
寧月親自帶著天幕府捕快宣布江州武林盟的罪名,江州武林盟上至盟主沈青,下至在金陵總部外守門的幫眾全部緝拿無一幸免。
那一天,天空是紅色的,大地是紅色的,所有人的眼睛也是紅色的。也許寧月說的是對的,如果王滿不是認定了寧月是叛徒的話,他也許根本不可能在這裡控訴寧月的背叛。
“死了多少人?”寧月的臉色無比的陰沉,冷淡的聲音寒風一般吹過眾人的心田。
“大約有百人!”王滿臉上依舊無比的憤恨,但面對寧月的氣勢,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說出了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