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如此寧月的心底依舊怨恨。怨恨千暮雪的欺騙,怨恨那一紙婚約只是一個騙局,自己只是千暮雪追求武道中的一塊磨刀石。
“盟主,一人飲酒易醉,不如老朽陪你吧?”聲音落下,清晰的腳步聲緩緩的走來。沈千秋一身青衫頭戴文士帽,眼神深穹仿佛能看破紅塵。
這一刻,沈千秋不是屬下,不是前輩,而像是寧月的長輩一般。寧月淡淡一笑,從桌上再次拿起一個空酒杯緩緩的將酒倒滿。
“我見到她了!在夜魔軍的大營之中。”寧月說著仰頭一飲而盡。
“想來結果不盡人意,否則盟主又為何在此獨自埋醉?”
“何止是不盡如意?簡直是晴天霹靂!”寧月望著天空,讓眼中的眼淚漸漸的隱去,“三年前,我是同裡鎮上的一個衙役,每天乾的事就是巡街,收點好處,敲詐點罰款。雖說默默無聞,但也逍遙自在。可是,莫名其妙的被人一劍穿胸給殺了……你說這冤不冤?”
“正因如此,你與怒蛟幫結下了深仇大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盟主今後能扶搖直上九萬裡,也和那次有著莫大的乾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醒來之後我便得知我竟然有一個未婚妻,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月下劍仙。這個後福,一般人恐怕無福消受吧?”
“既是令尊和暮雪劍仙的父親在你們幼年定下,這是命中注定。無論你有沒有受此一劍,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由此可見,暮雪劍仙的父親恐怕是一個未卜先知的高人,早已知道盟主將來絕非池中之物。”
“三年來,我的一切境遇皆因這紙婚約而起,我為了這紙婚約死過一次,自然不能讓這個罪白受!但是……我只是一個不懂武功的衙役啊!
也許冥冥中自有安排,我機緣巧合下加入了天幕府。苦修武功,與暗中的牛鬼神蛇相鬥。世人皆以為我為了功成名達甚至為了進入朝堂位居高位,但誰又明白,我心底最想的還是在易水鄉過著無人打擾的平靜日子。
她是武林中的第一美女,她是古往今來的絕世天驕,她是威震九州的月下劍仙。她的一切都那麽的完美,但她總不能嫁給一個鄉野村夫吧?我不求自己能與她齊肩,我只求不讓她的完美留下一絲遺憾。”
寧月緩緩的一飲而盡,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淡淡的,溫柔的微笑。
“盟主至情至性,對暮雪劍仙的情誼令人感動。不過,盟主不也令暮雪仙子感動了麽?否者,她又為何在最低落的時候,選擇跟在盟主的身邊受盟主保護?”
“可是到了昨天,我才知道,那一紙婚書,卻是一場騙局。”
“騙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騙局?盟主與暮雪劍仙的婚訊已經傳播天下,就算是騙局,到了現在也已經是真的了。”
“暮雪修煉的太上忘情,沒有歷情,如何忘情?不曾擁有,怎麽放棄?與我成親,只是為了經歷情愛,而我,只是她的一塊磨刀石,當她領悟了情愛之後,就一劍斬斷情緣,而我也就棄之無用了……”寧月舉起酒壺仰頭痛飲。
“我寧月不是貪圖美色之人,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但我也不是大度到能容忍別人將我當猴耍,金余同不行,司徒冥不行,陳水蓮不行,嶽龍軒不行,她千暮雪也不行!”
“竟然是這樣?”沈千秋手中一顫,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盟主打算如何做?”
“要麽,她乖乖的做我的妻子,忘記那狗屁的太上忘情。要麽……我就將她斬下神壇。什麽劍道,什麽巔峰,別說她成就了劍道,就是變成了這片天,我也要捅破蒼穹。”說著,寧月突然輕輕一甩,手中的酒壺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碎成碎片。
“盟主,可別衝動,盟主雖然智計過人,但畢竟年少氣盛,有些事並非如你一廂情願的。”沈千秋急忙喝止了寧月的想法。
“怎麽?伯父認為我打不過千暮雪?”寧月突然淡淡的一笑,轉瞬間換上一臉的自傲,“三年時間,我隻用了三年時間從不懂武功達到了現在頂尖之列。再給我三年,天榜之上必有我一席之地,千暮雪縱然驚才絕豔,我又何懼?”
“盟主,你誤會了……”沈千秋突然輕聲一歎,語重心長的看著寧月露出了一絲慈愛的目光,“從你踏入金陵起,我就一直將你當做晚輩。並不僅僅是因為你和青兒相交莫逆,而是因為你真的是上蒼賜予五江南道最華麗的瑰寶。
聽著你和暮雪劍仙的事,讓我想起了青兒的娘。當年的事,我一直不願提起甚至想著早點忘記。但曾經造成的遺憾,哪怕過去了二十多年都歷歷在目。
幻音門行事偏激,自從出現江湖一直遊走於邪魔外道邊緣,甚至一度被被傳為邪魔外道。我是江南道金陵絕頂的莊主,代表著江南道武林正統。
三十歲那年,我父親再一次意外之中喪命,我接手金陵沈府重整旗杆。也在那一年,我結識了青兒他娘。一個是為了匡扶武林正道,受人萬眾矚目。而一個是為江湖不容的邪魔外道。
當年金陵沈府,也不是我沈千秋一人的沈府,多少武林同道依附身側,沈府多少代的心血積累我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前功盡棄。
為了和她相守,我答應江湖武林,三年之內做出十件維護武林正道的大事以此條件來迎娶青兒他娘。但我沒想到,我要做的第十件事,那個三年來殘害十多位武林前輩的邪魔妖人卻是她。
在青兒降生的那天,那麽多鐵證擺在我的面前。面對那些武林同道的質問,我啞口無言。這時候,她撐著疲憊的身體走出閨房,當眾承認了所有的罪孽。她告訴我,她對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目的就是讓沈家名譽掃地,她的目的是為了讓江南道武林動亂。她承認,她來自玄陰教。”
說著,沈千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過了很久才睜開眼目光灼灼的盯著陷入呆滯的寧月,“盟主,女人有時候很脆弱,但時候卻比我們男兒更加堅強。她們天生就會演戲,天生就會騙人,但是……我們需要耐心的,小心的扒開她們的心,去看清楚她們騙人的目的是為了愛你,還是為了害你……”
“伯父的意思是……”寧月渾身一顫,眼中露出了一絲的期許。
“暮雪劍仙告訴你,你們的婚約只是她的一場騙局……但也許,這句話的本身就是一個謊言呢?若非身不由己,必定情非得已。”
寧月渾身劇顫,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酒杯。深吸了好幾口氣,寧月才穩住了情緒。突然,寧月的目光猛然間射出,仿佛兩道閃電劃破黑夜。
“誰?”
“寧兄勿怪,在下也是剛剛到來。寧兄的武功果然高深莫測,在下已經盡力掩藏行跡了。但剛剛靠近,卻還是讓寧兄發下了蹤跡。”一個青色的身影緩緩的踏進拱門對著寧月尷尬的笑道,“在下武夷蕭清池,見過寧兄。”
“蕭長老?不知深夜來此有何貴乾?”沈千秋連忙站起身微笑的對著蕭清池抱拳問道。
“也沒什麽大事,寧兄今日大發神威一劍斬破我武夷派的天罡北鬥陣,如神魔降世令人傾慕。須知我常聽掌門師兄說過,武夷的天罡北鬥陣非武道之境不可破,恭喜寧盟主突破武道位列天榜,下次天榜換版,九州武林又將添一位絕世高手了……”
“這麽說來……蕭兄是來興師問罪的了?”寧月輕輕放下杯子,緩緩的站起身淡淡的問道。此刻的寧月,也的確有資格以這種口氣和武夷派任何一人說話,再加上心情不佳聽著蕭清池的話音生出了一些反感。
“啪!”蕭清池輕輕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臉上的笑意也瞬間被收起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躬身對著寧月抱拳,“寧盟主請見諒,蕭某不會說話。其實是掌門師兄想請寧盟主一敘,方才蕭某言語不清讓寧盟主誤會了在下的意思。”
看著臉頰燒紅的蕭清池,寧月也微微一愣,其實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寧月已經有些後悔。眼前的蕭清池,是寧月上武夷山之後武夷上下唯一一個沒有對他露出敵意眼神的人。如果不是心情不好心神震蕩,寧月也不會這麽盛氣凌人的說話。
輕輕的一笑,寧月收起了情緒微微抱拳,“請蕭兄帶路!”
“寧盟主請!”
一路無話, 蕭清池安靜的在前面帶路。寧月緩緩的跟著,好幾次想要開口道歉,但話到口中,寧月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終於,在蕭清池的帶領下,寧月來到了一座偏僻的小樓前。
小樓很陳舊,也非常不起眼。斑駁的牆上,一些牆灰早已脫落。兩側的牆上,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在清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寧盟主,到了!這裡是掌門師兄的住所,寧盟主盡管進去即可,在下告辭——”說著躬身一禮便面帶微笑的告退。
“蕭兄——”寧月突然開口叫住。
“寧盟主有何吩咐?”蕭清池疑惑的回過身問道。
“方才在下情緒不佳,請蕭兄不要介懷。在下與蕭兄年歲相差不大,輩分相近,蕭兄叫我寧月即可。你我武學,皆是已到了世間頂端。這天榜之上,暮暮遲年,相信不久的將來必有你我一席之地。寧某先走一步,五年之後,在山頂恭迎蕭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