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兒順著中年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是座高聳的墨綠色山峰,連綿的山脈沐浴在西沉的暮色之中,像是漂浮在雲海間的島嶼,令人心馳神往。 “可是……”漫兒故作矜持,其實心中早就想說‘這真是再好不過啦!’
“就是,就是,姐姐,這裡到神聖之都還有好遠好遠的路呢,太晚了……姐姐到我們家住吧,很安全的,我向你保證!”小男孩用很真誠的眼神看向漫兒。
只見中年男子將靠岸的船繩綁牢,將船上的東西整理好後,都提在了手上。漫兒驚訝地發現,其中還有半桶活蹦亂跳的小魚,漫兒不禁有些苦悶,想來可憐的小魚們極有可能成為今日的晚餐。
“那好吧,謝謝叔叔,謝謝小弟弟。”漫兒欣然同意了,隻是心裡微微有那麽一點愧疚,欺騙這麽善良的父子真的很不應該。
‘隻是,如果讓他們知道我是一條人魚,他們會不會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哎,漫兒隻能在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這是善意的謊言,善意的謊言……
夕陽的余暉灑向瀾山腳下的這處村莊,一幢幢金黃色的小木屋,在綠意盎然的林間,顯得更加別致可愛,與自然融到了一處。
“祥祥他爸回來啦,今天的魚多嗎?”一位大嬸正在院子裡忙著洗菜,看到我們回來了,便隔著低矮的籬笆,熱情地向中年男子問道。
“還好吧,收了大半桶魚。”中年男子笑著回道。
“呦,這女孩子是誰呀,長得可真俊俏呢!”大嬸頗有些驚訝地問道。想來在這個村子裡,是鮮少見到外人的。
“她是我們在河谷遇到的,小姑娘和她的姐姐走散了,所以我們就一起回來了,等明日我再送她去神聖之都找她的親人。”祥祥爸耐心地解釋道。
大嬸由衷地笑道:“小姑娘若是長大了,一定是個極美麗的佳人那!”
漫兒禮貌地躬身施了一禮:“謝謝嬸嬸!”
祥祥仰起頭,用稚嫩的聲音問道:“嬸嬸光顧著誇姐姐,還沒誇誇我呢!
大嬸喜笑顏開,連手上的菜也不洗了,用身前的布衣圍裙擦了擦手,笑道:“等我們家祥祥再大大,一定是個非常英俊的少年。”
祥祥總算滿意了,咧開嘴甜甜地笑了,“嬸嬸到我們家吃魚吧!”
“哈哈,不了不了,嬸嬸今天要煮些菜吃,祥祥幫嬸嬸多吃些吧!”嬸嬸笑容可掬地說道。
告別了熱情的大嬸家,我們沿著村落的小路一直走,還沒走多久,便到了祥祥的家。
這是一處炊煙嫋嫋的木屋,木屋的周圍種滿了太陽花,宛如籬笆一樣,為木屋的主人圈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的右手邊有一口水井,水井的旁邊是用長竹竿搭起的衣架,正晾曬著剛剛洗過,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衣裳。
院子的角落裡,有幾顆生長得鬱鬱蔥蔥的果樹,樹下還有幾隻金黃色、毛茸茸的小雞正在吃食。
漫兒好奇地走上前去看,這些可愛的生靈是她在靈島上,見都不曾見過的
祥祥興致勃勃地對漫兒說道:“這些小雞就是剛剛那個嬸嬸送給我的哦,它們已經比來的時候長大一些了!”
“哇,他們長得好可愛呀!”漫兒俯下身子,想要親手摸摸那隻離她最近的小雞。
“喵!”一個通體黑色的大貓一下子向漫兒這裡撲了過來。
“啊!!!!”漫兒大驚失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仿佛束手就擒一般,
全然沒有了招架的能力。 眼看著身形碩大的黑貓就要撲上漫兒,它那架勢仿佛要吃了漫兒一般。
就在這時,一條長腿一下子將黑貓與漫兒隔開,他的腿仿佛根本沒有動過,隻是黑貓聲嘶力竭地慘叫卻響在耳邊,讓人無法忽視。
身形碩大的黑貓飛速地跑開,隨即就消失在林子裡了。
“漫兒你沒事吧?”中年男子關切地問道,他蹲下身,望著依然坐在地上的漫兒,她的臉上早已沒有了血色。
“……”此時的漫兒被嚇得不輕,身體還在瑟瑟發抖,梨花帶淚的臉上根本沒有任何表情,她顯然沒有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出什麽事啦?”一個溫柔的聲音從木屋裡傳了過來。
“媽媽,我們回來啦!”小男孩也被剛剛發生的一切驚呆了,不過他迅速反應過來,然後就朝著木屋的門口跑了進去。
“媽媽,我們帶回了一個漂亮姐姐……剛剛,剛剛有隻大黑貓,也不知怎麽了,竟向著姐姐,向著姐姐……就撲了過去。”祥祥口齒不清地對媽媽描述著,一邊還不忘用小手上下比劃著。
“天哪!難道是這山中的影子山貓嗎,有沒有傷到人?”祥祥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小男孩走了出來。
“沒有傷到人,放心吧。”祥祥爸爸沉穩地說道。
祥祥媽媽緊張地蹲下身,一邊仔細地檢查著漫兒的臉和手臂,一邊溫柔地說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被嚇著了?讓阿姨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裡?”
此時的漫兒才剛剛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她嘴角輕輕扯出淡淡的笑容,喃喃地答道:“謝謝阿姨的關心,我沒事了。”
這是第一次,漫兒清清楚楚地看到,原來古籍上記載的事情是真的,人魚族的天敵就長成這個樣子,原來這就是影子山貓!
魚怕貓,人魚怕影子山貓,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在靈島上,漫兒從沒有見過影子山貓的影子,因為在人魚長達千年的統治之下,影子山貓早已成了絕跡的物種。隻是,令漫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醫族竟然有這麽可怕的東西。
雖然此時的漫兒,是用雙腿走路的,但她身SH風的腥味,是瞞不過影子山貓的鼻子的。
隻是,剛剛那位叔叔的反應……真的快得離譜,他竟然能在那隻碩大影子山貓撲過來的一瞬間,一腳就將它踢開了……
漫兒一邊不可思議地想著,一邊疑惑地抬頭望了望不遠處的中年男人,他此時正背對著她,專注地收拾著地上雜亂的漁具。
漫兒收回視線,望向眼前的阿姨。
祥祥媽媽有著一張素淨柔美的臉,她笑起來的時候,雙眼就眯成了彎彎的一條。她的長發被隨意地挽了起來,頰邊自然地垂下幾縷發絲,雖然她隻穿了條樸素的紫羅蘭色長裙,但看在漫兒的眼裡,卻是最溫柔美麗的母親形象。
“阿姨,您長得有點像我的媽媽……”漫兒輕聲說道,隻是靈動的眸子卻掠過一抹黯然。
祥祥媽媽望著面前這個清靈秀美、純淨善良的女孩,內心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喜愛。
“過來孩子,你一定也餓了吧,阿姨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快和弟弟進屋,我們吃飯吧!”祥祥媽將漫兒從地上扶了起來,左手牽起漫兒的手,右手牽起小兒子的手,一起走進了木屋。
祥祥媽側過頭,溫柔地喚道:“祥祥爸,快別忙了,吃完飯再做吧。”
“好,你們先進屋吧,我馬上就來。”祥祥爸手腳極為麻利,剛剛還零亂一地的漁具,才片刻的功夫,就被他收拾好了。
漫兒心中有些奇怪,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不禁又看了看中年男子的背影。
當漫兒一踏入房門的時候,屋內撲鼻而來的香噴噴的飯香,早已瓦解了她所有的意志。這時,她才突然想起,原來她已經有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餐桌上的飯食很豐盛,青筍炒肉、香煎芋頭糕、紅繞鹵肉和一碗雲吞肉丸湯。
祥祥媽正一碗一碗地盛著白米飯,那香噴噴亮晶晶的米粒,帶著稻谷的醇香,讓漫兒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唇瓣微微上彎,我慶幸這一餐沒有魚類。
正在埋頭吃飯的小男孩,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神采奕奕地說道:“媽媽!我今天在泊美納河谷,看到了很大的一條魚哦!”
“咳……咳咳……”正在努力扒飯吃菜的漫兒,突然間就被噎到了,不停地咳嗽著。
“漫兒……你慢慢吃,別著急。”祥祥媽輕輕拍了拍漫兒的後背,“好些了嗎?”她溫柔地問道。
“咳咳,因為阿姨家的飯菜太好吃了,漫兒才一時失了禮節……”漫兒隻是尷尬地想解釋一下自己被噎到的原因。
就在這時,我清楚地感覺到有一道銳利的眼神正冷冷地看了過來,我隻得埋下頭,故作津津有味地繼續吃著碗裡的飯。
耳邊仿佛傳來了露澤哥哥的指責,“露澤漫,你這個呆頭鵝,你沒事說什麽‘失了禮節’這樣的話?這分明就是宮廷中的語言嗎!”。
良久,我才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坐在我正對面的叔叔,禁不住輕籲了一口氣,他已經不再看我,繼續低頭吃著他的飯。
我扁了扁嘴,隻能自我安慰地想,或許他不曾在意我剛剛說過的話吧。
祥祥嘴裡還含著米飯,口齒有些不清地說道:“媽媽,媽媽,不信你問漫兒姐姐,姐姐說她也看到了呢!”
阿姨溫柔一笑,轉頭向我看來,“哦?真的嗎?”
“恩,我確實也看到了一條大魚,隻不過,沒有祥祥說的那麽誇張。”我心虛一笑,含糊地說道。我不停地吃著飯菜,想把這個話題就這麽遮掩過去了。
祥祥媽寵溺地看向兒子,打趣地問道:“那祥祥為什麽沒有告訴爸爸呢,爸爸說不定會釣到它哦!”
祥祥有點掃興地說道:“我有告訴爸爸啊,可是……爸爸他沒看見。”
“要是爸爸看見就好了,那我們今晚就可以吃上一條,好大好大的魚啦!”祥祥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誇張地比劃那條魚有多麽大。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旁邊這位……貌似可愛,其實心腸十分惡毒的小弟弟,我緊蹙著眉宇,臉色難看得就跟吃了苦瓜似的。
“漂亮姐姐,你雖然長得這般美麗,怎麽吃飯的樣子會這樣糟糕那!你……你看你……你嘴邊都沾著飯粒啦!”祥祥用小手指著漫兒的臉,一副不讚同的樣子。
祥祥媽輕輕搖頭,婉轉的替我解圍,“祥祥不要這樣說,這只會讓客人很不自在!”
我有些尷尬地掏出手帕,趕緊擦了擦嘴角,頭也垂得更低了,臉頰一片緋紅,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只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豈料我這樣的舉動竟把祥祥給逗笑了,小男孩咯咯笑個不停,惹得祥祥媽媽也跟著微笑起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了許多。
我有些尷尬地做了個鬼臉,不禁瞥了一眼坐在旁邊,自鳴得意的小鬼,內心嘖嘖地罵道,‘你個小屁孩,你還想把我當全魚宴給吃了?看來人真的不可以貌相,算我低估你了!’
總之,晚餐就在這一片歡聲笑語的氣氛下度過了。雖然這頓晚餐吃得漫兒有些鬱悶,然而她卻真心喜歡這樣的家庭氛圍,沒有了那些條條框框規矩的約束,這才是一個溫馨的家。
晚上,漫兒被安排住進了祥祥的小屋,沒過多久,祥祥媽就進來為他們蓋好被子,還給他們講了一個洛伊萊的傳統神話故事。
小男孩就在母親動聽的故事中,甜甜地進入了夢鄉,而漫兒,經過了幾天的長途跋涉,如今已是一身疲累,她的頭剛貼到軟枕上,便睡著了……
木屋外,淡黃色的月光朦朧而淒迷,星辰卻在蒼穹間熠熠生輝,整個村落間靜謐安詳,樹靜風止,一切都歸於甜蜜的夢鄉。
那晚,漫兒睡得並不踏實,因為她夢見了兒時的自己,還有她的母后――娜美。
夢境裡的自己仿佛成了一個旁觀者,時光倒退回從前,往日的美好和溫情一幕幕出現。
畫面裡有一個美麗的神族少女,雖然她的模樣有些模糊,但是她總喜歡穿一件淡藍色的長裙。
在一片碧波蕩漾的泉水中,一個三歲大的小人魚正在頑皮地游水,神族女子蹲在泉水邊,伸手製止小人魚再次遊離她的身邊,她為小人魚洗澡,溫柔地愛撫她小小的魚尾;她為小人魚講故事,很多關於神族的童話故事;她為小人魚吹笛子, 樂曲飛揚婉轉、空靈動聽……
夢境突然一轉,神族少女面色蒼白,身體孱弱得一日不如一日……靈王日夜不休地守護在她身邊,先知們俱是素手無策……最後,靈王決定送她到醫族治病。
臨走的那天,漫兒永遠也不會忘記,即使那時候她還隻有三歲,但那是她和母后之間,最後的記憶。
病重的母后不停地撫摸著漫兒的頭髮,漫兒的小臉,漫兒的小手以及她幼小的魚尾……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她仿佛要銘記什麽,並將它們深深烙印在心裡。
母親要走了,乳母抱著漫兒,不停地向她招手……神族少女每走一步,都會回頭望一望漫兒的方向,再走兩步,再回頭望望……短短的一條路,好像在她面前永遠也走不完似的……
夢境又是一轉,神族少女仿佛又回來了,她像從前一樣,牽著漫兒的手,一直一直向前走。
“母后,我們要去哪裡呀?”漫兒童稚地聲音響起,她揚著清靈秀美的小臉,望向母親。
可是無論漫兒怎樣追問,她都不肯回答,甚至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直到……前面的路變成了黑暗森林,她們佇立在森林的邊緣,前方再也無路可走,隻有四溢瘋長的野草和荊棘……
漫兒大哭著從夢境中醒來,臉上默默地流淌著冷冰冰的淚水。
清晰的夢境依舊在腦海裡縈繞,夢裡有兩個手牽手的背影,一個是漫兒自己,一個卻是母親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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