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低垂,為亭台水榭的木質建築鍍上了一層淺淡的紅光,清冷的薄霧自荷塘間緩緩升起,讓我本就低落的心情,又無故冰涼了幾分。新筆』趣『┡閣Ω%
賽恩送我回到景園宮後,便禮節性地告辭,我拖著一身疲憊與難堪,緩緩推開西殿的門扉。
“吱呀”一聲輕響,門扉向內而開,沒有以往金娜兒關懷備至迎上來的畫面,我詫異地向裡面望去。
金娜兒已經先我一步回來,此時正坐在檀木椅上,對著面前的銅鏡,處理著唇角處的傷口,她的嘴角裂出一道口子,血液結痂凝在上面,看起來很疼。
金娜兒盤在腦後的髻,松松垮垮地垂著,有一縷長垂落下來,搭在她的肩上。
她的額角有一處青紫,腫得十分厲害,到了快要滲出血來的程度。她的袖袍都被挽了起來,露出兩隻纖柔的手臂,上面有好幾處淤青。
從我有記憶以來,金娜兒便一直陪伴我左右,而她的樣子,從未像今日這般狼狽。
娜兒的神情異乎尋常的冷淡,隔著銅鏡望我一眼,便繼續處理著自己的傷口。
我默默坐在另一張檀木椅上,望著她映在銅鏡中的臉,淚光瑩然道:“娜兒,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金娜兒握著藥瓶的手隨即一顫,堅強如她,竟也泣不成聲。
我心中悲意更深,淚水一滴滴滾落下來,“我知道你心裡有委屈,娜兒,等我找到機會,就請求奧斯國王送你回到靈島。”
金娜兒眼含怒意地轉身,哽咽道:“公主,娜兒不是氣你把我留在醫族,娜兒是氣你什麽事情都選擇自己扛著,如今在神聖之都,只有我們兩人可以互相依靠,公主為何還要事事有所隱瞞?”
我心中一陣酸楚,淚水倏然潤過面頰,“說出來又能怎樣,無端惹你擔心。”
她的淚水亦在眼眶裡滾來滾去,“我知道公主你是怕我擔心,但是不將這些事情告訴我,我就不擔心了嗎?相反的,我會更為你擔心!”
她言猶未盡,又道:“公主你一個人從蝶語宮離開,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生怕那個卡特琳娜王妃再想找你麻煩……如今看來,我又是白白擔心一場!”
我將手掩在面上,淚水順著指縫一滴一滴滑落下來,“娜兒,對不起。”
金娜兒眼中噙滿了淚水,“公主,我與你自幼相伴,我以為你已經把我當成了親人……”
我舉目望向她,含淚道:“你是我的親人,這點毫無疑問!”
金娜兒起身,兩步走到我身前,將我緊緊抱在她懷裡,哽咽道:“公主,娜兒只希望你一切安好,無論我們身在哪裡,娜兒只希望你能過平靜的生活。”
夜色漸深,遠方的蒼穹如同一幅漆黑的巨幕,一輪新月遙遙垂於天際,其上繁星點點,熠熠生輝。
亭榭長廊中,宮燈的燭火明明暗暗地搖曳,夜風帶著玉蘭花香徐徐而來,襯著一泓池水幽幽寂靜。
“陛下深夜來訪,不知意為何事?”我刻意戴上一方輕柔面紗,企圖掩飾那紅腫的猙獰,奧斯的身上,有著揮之不去的酒氣,但是並不難聞。
奧斯微眯起眼眸,揮退了左右的侍女,蹙眉望著我道:“闖禍精,臉上的傷還疼麽?”
我將視線移至別處,心中委屈與憤怒交加,囁嚅一聲:“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看來似乎不疼。”他冷淡地說著,吐出一口酒氣,手指忽然輕觸在我帶著面紗的臉上。
“嘶……”我痛得呲牙咧嘴,急忙躲開奧斯的魔掌。
他沉聲道:“不許動!”
“你要做什麽,
我不許你碰我的面紗。”我忙用雙手擋在身前,阻止他的靠近。“朕說過了不許動!”他再次命令道,雙手禁錮住我的肩膀,“聽話!”他柔聲安慰道,然後單手摘下了我的面紗。
我極力隱忍眼中熱淚,一腔怨氣又瀕臨爆,“陛下若是來看我笑話的,那請您趕緊回到玉華殿去!”
奧斯陰沉著一張臉,雙臂環胸,冷冷地望著我,“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不過你是個例外,你是吃一百個豆也不嫌腥!”
我討厭他戲謔的語氣,他的挖苦,甚至讓我覺得無地自容。
如今的我,多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正時時提醒自己,那幾條被抓傷的血痕。
我心中一酸,我幾時受過這樣的凌辱?
想到這裡,淚光倏然之間漫上我的眼眶,我哽咽道:“敢問陛下,我為什麽會遭受這樣的待遇,難道這跟您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奧斯眉宇深邃,隱隱含著憐惜說道:“當然有,所以朕才會這樣擔心。”
我冷笑一聲,倔強道:“陛下的擔心,表達得未免太含蓄了……陛下若是擔心漫兒,怎不見您替我說半句好話呢?”
奧斯心疼地望著她,只是他內心的矛盾她是不會理解的,“朕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過多的袒護只會授之以柄。”
我長歎一口氣,很多時候,靠人不如靠己,唯有自己, 才最值得信賴!
我眼中蓄滿淚意,目光卻異常堅定,“這麽說,陛下是選擇中立了,這件事,陛下也是不打算多管了是嗎?行,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去解決!明日我就去找那個卡特王妃,定要和她理論個明白!”
奧斯皺緊眉峰,帶著怒意道:“漫兒,能不能……不弄那麽多事情讓朕操心!你能不能學會忍耐,能不能學著安分守己一點?”
我心中越委屈,揚聲問道:“敢問陛下什麽才叫忍耐?讓我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嗎?我露澤漫可做不到!”
奧斯的眉頭忽然蹙緊,他緊咬牙關道:“你……真是無理取鬧!”
我心中委屈,尖刻地反擊回去,“我哪裡無理取鬧了,是她們先來挑釁我的,你讓我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嗎?告訴你,我做不到!委曲求全就不是我們人魚的處事方式!”
我心中怒火中燒,“什麽叫安分守己?讓我足不出戶,做個待字閨中的少女麽?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是人魚,我並不屬於你們洛伊萊之境,我為什麽要聽任她的擺布,為什麽要受她的欺辱?”
“國王陛下,您捫心自問,是我先招惹您的嗎?我並沒有做什麽違心之事,憑什麽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
有那麽一瞬間,我真想歇斯底裡地大喊,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奧斯默默地望著惱羞成怒的漫兒,她說得很對,每一句話都沒有需要反駁的地方。
沉默良久,奧斯漸漸平複怒意,他是個總能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很好的人,“你們人魚的處事方式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