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錚這邊說著李山,李山也在衙門裡說著劉錚,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在惦記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惦記你。
不過身在縣衙後堂的李山臉上表情不像劉錚那樣開心,而是布滿了陰雲,他身後立著的師爺也是愁眉不展,而他下手邊坐著的那個年輕男子卻是一臉的無所謂,在這男子下手邊還坐著一個不停搓著手的男人,除了這幾個人,在縣衙前堂還或站著或坐著六個人,如果劉錚等人在這裡,一定會認出後堂那個一臉無所謂的男子便是魏小七,也同樣認的出前堂的這六個人便是那夜刺殺他的那六個高手。
過了不知道多咱時間,李山忽然開口道:“魏捕頭,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魏小七嘿嘿一笑道:“李大人,你也忒貪心了!”
李山沒想到魏小七絲毫不顧忌他的臉面,一下子就把他心中所想給抖了出來,臉一下子紅了,平複了一番才哼聲道:“我貪心又怎樣,總比他那些不戰而降的人強!”
別說李山僅僅是個知縣,就算他是個知府,魏小七都不一定放在眼裡,更何況,他李山還得了他那麽多的好處,說起話來,自然就不會有什麽顧忌,心裡想的是什麽嘴上說的就是什麽。
“比別人強?你強在哪裡?我怎麽沒看見?還能不能要點臉了?襲營的人是人家樂安千戶所的人,和你有一個銅板的關系嗎?臨淄為什麽降了,人家手裡五百巡檢司兵丁都在你這裡,你讓人家拿什麽去守城?昌樂為什麽降了,人家手裡的兵也都在你這裡!”
魏小七話一說完,李山那臉幾乎都快成猴屁股了,氣的直打哆嗦卻半句話說不出來,好在他還有個師爺,這師爺對他也挺衷心的,所謂主辱臣死,立刻挺身而出。
“你怎得如此說,若無我家東翁……”
“若無你家東翁怎樣?”還沒等師爺說完,魏小七就打斷了他的話道:“做人不能這麽不要臉,我魏小七是沒給你家東翁報功勞是怎的?認真說起來,你家東翁屁事兒都沒做!若不是我讓士卒化了妝分批進城瞞過了那些探子,你覺得像你家東翁吩咐的那樣,大大咧咧的進了城,能輕易的就襲了人家的營?你當人家都是豬?在囉嗦半句,休怪某翻臉無情!”
這下不止李山的臉成了猴屁股了,他師爺的臉也快成猴屁股了,隨之也跟著閉了嘴不再說話。
這倆人不說話了,那個一直搓著手的人開口了,這人是樂安千戶所的一百戶,叫孫永樂。
孫永樂一邊搓著手一邊道:“七爺,既然咱們要走,為何不現在就走,還非要等到他們攻城之後在走?若是今夜他們不攻城怎麽辦?”
魏小七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李山這個知縣和他的師爺都是半吊子書生,不知兵,說些白癡的話情有可原,可你一個千戶所的百戶,也說出這種白癡的話,叫人情何以堪?
“孫百戶,此時城外必然有探馬,若我等此時出城,對方得知後會不會派兵銜尾追殺?人家可是有三百多騎兵的!你手底下這些傷兵夠人家一個衝鋒的嗎?”
孫百戶被噎了一句,咳嗽了一聲,訕笑道:“還是七爺您厲害!我們都聽您的!”
劉錚此時絕對不會想到,對方已經要跑路了,他此時正和魏博元商議著攻下壽光後,要不要立刻向樂安等地派兵。
同時他還派了人把幾個營裡的連長和靈透的排長集合了起來,讓墨家村跟來的一個小哥兒,把新帶來的那些諸葛連弩教給他們使用。
這諸葛連弩雖然才幾十張,卻不能小看了,一是這諸葛連弩上彈速度快、二是體積小、三是分量輕、足可單手而持,蟻附攻城時,士卒可單手持弩,單手攀梯,可對從城垛探出頭來的守城士卒進行點名射殺,對於當前士卒沒練過蟻附攻城這種情況,還是很有幫助的。
……
子時一刻,借著夜色的掩護,沒有打任何照明的二營以及十一營的士卒,扛著雲梯緩慢的想著南門城牆靠近,十二、十三營的士卒則是遠遠的墜在後面,等待著城門洞開的那一刻,全力衝進城中。
抬著雲梯的士卒離著城牆越來越近,隊伍中的連長、排長、班長各個都壓低了聲音說著穩住穩住,其實這一刻,士卒情緒都非常的緊張,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連長、排長、班長們說穩住,安慰的不僅是士卒也是他們自己。
這夜無月,風高夜黑,離著一箭地城頭的士卒都未必能看清城下有人,城下的人想看清城頭的人也很難,雖然城頭上隔不遠就擺著一個火盆,可士卒多藏在城垛背後避風、偷懶、睡覺。
離著城牆越來越近了,不知道誰猛的喊了一嗓子殺,緊跟著這片天地便爆發出了巨大的喊殺聲,婉如炸雷一般,不僅把城頭的士卒驚醒,同時也把壽光城內衙門裡枯坐的人驚醒了。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莫慌,莫慌,應是劉錚攻城了!攻的是南門!”
“七爺,咱們是否現在就走?”
“不,再等等,再等等!”
縣衙裡的人說話的同時,南門城牆處的戰鬥也正是打響,城頭士卒慌慌張張的起身把身邊放著的、拆屋得來的檑木搬起用力扔下城頭,早已得了命令在此守候的樂安千戶所的五十余弓箭手向著城下稀稀拉拉的射出燃著火的箭矢。
相比起城上的慌亂,城下劉錚的士卒卻放開了心神,既已到了此處,那麽擔心緊張什麽的都多余了,唯有衝上城頭,將城上之人砍翻在地,才能活下去。
一架架雲梯很快被豎在了城牆上,手拿大盾的班長、排長甚至是連長們,將盾牌掩在頭上,冒著城上扔下來的碎石塊、木頭以及射下來的箭矢,奮力的向上攀爬,一邊攀爬一邊呼和著身後的士卒跟上,一時間整個南城牆真如附著了一層螞蟻般。
巨大的房梁從兩丈高的城牆拋下,當真沉如山嶽,擊打在人身上,瞬間就能把人從梯子上砸落,落到地上不死也重傷,而且這充當檑木的房梁一根扔下,就能掃空兩到三架雲梯,死傷一時間呈直線上升。
借著火光看著不斷的有人被掃落,聽著士卒發出的慘叫,劉錚雙目充血,兩拳死死的攥在一起,這衝擊對他來說,當真是無比的巨大,前世他沒殺過人,這一世雖然發狠殺過幾個,本以為自己心性也穩,能夠自如的面對生死,可當這一刻來臨,他才發現,他是多麽的幼稚,一根檑木落下,必能收割走十幾甚至數十條生命,這些生命全都是因為他的命令而消失的,叫他心中怎能如常,叫他心中怎能不怒!
“我發誓,我必殺李山,我必殺盡六扇門之狗賊!”
劉錚話音一落,身邊的周雲和田宏達猛一步邁出,對面劉錚半跪下抱拳道:“主公,讓我等出戰吧!”
“主公,看著士卒在前拚殺,我等卻在這裡看著,心中實在難受!”
劉錚不想讓周雲和田宏達參與這攻城戰,畢竟他們將來都是一方主將,哪有主將參與攻城的道理,可這會兒若真要攔著,兩人心中難免有疙瘩,甚至士卒對他倆也會有別樣的看法。
咬牙均衡了一番後,劉錚緩緩的道:“可!不過兩位哥哥,定要小心,萬萬不可拿自己性命冒險!”
“主公放心,我等去也!”
“主公且安坐,不用一刻鍾,必攻上城頭!”
周雲和田宏達起身提上兵刃,帶著親兵向著不遠處的城牆奔去。
兩人急急來到城下,已有幾隊士卒衝上了城頭,可城頭守城兵士太多,一下子便落入了圍攻當中,雖然他們比之守城的巡檢司兵丁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可好漢難敵四拳,架不住人家人多啊。
田宏達尋了一處已有人攻上去的雲梯,用嘴咬住單刀, 雙手如猿猴一般攀住雲梯,三下五除二便上了城頭,剛一落地便大吼一聲結陣,士卒得到命令,本能的做出反應,迅速與田宏達結成了一個小小的鴛鴦陣,一時間將對峙的壽光巡檢司兵丁殺的節節敗退。
周雲比之田宏達功夫高太多,他根本就沒找雲梯,而是尋了一處久攻不下的地方,渾身氣勁一提,一個快速助跑,腳猛的一登城牆,迎著城上落下的碎石塊,身子已經躥出一丈多高,等上升之勢稍一減緩,另一隻腳再次一登城牆,身子猛的向上躥出一大截,手已經緊緊的扣在了城垛邊緣。
城下士卒看到周雲這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好,士氣也跟著大陣,士卒中的軍官趁機組織人手再次向著城頭猛攀。
話說周雲單手扣住城垛邊緣,猛一提勁,一個鴿子翻身式,人便上了城牆,城牆上巡檢司兵丁,猛然間見一人不用雲梯便攀上城來,心頭均是一震,知曉這人必是武藝高強之人,未戰先怯了三分,等周雲手中鋼刀,刀起頭落,守在此處的兵丁當下便嚇破了膽。
說實話,畢竟只是些農閑時才訓練的巡檢司兵丁,從城牆上往下扔石頭、扔檑木砸人,他們不怎麽害怕,可當真的有人攻上來了,而且眼睜睜的看著身邊之人被殺之後,膽氣很快就沒了。
周雲也不著急,輕巧的避開刺來的長矛,單手揮刀,將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放倒在地,等到有士卒順著雲梯上到城牆之後,周雲才大吼一聲結陣衝殺。
“殺!”
一方士氣大振,一方士氣幾近全無,勝負瞬間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