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尤其是在山東、北直隸、京師一代,關於臘月初八有一句很出名的俗語,叫做‘臘八、臘八凍殺叫花兒’,這話就是說臘月初八這天相當相當的冷,正是因為冷,才喝臘八粥暖來抵禦寒冷。
今兒正好是臘八,原本應該在家陪著老婆孩子喝臘八粥的勳貴們,卻集體跑到了午門外跪在了冰冷的青石磚上。
雖然對這個情況,萬歷皇帝早就有了心裡準備,可真到了這時候,他這心裡也是煩躁的很,若是田義和陳矩這兩奴才不能勸走這些勳貴們,他這個皇帝就得親自出面了。
正當萬歷皇帝糾結自己要親自出宮見人的時候,外面田義、陳矩和一幫勳貴見了面了。
勳貴們一見這倆人從小門裡出來,那真就跟叫花子看見施粥的善人一樣,呼啦一下子全都圍過去了,不等兩人說話的,這邊死了人的勳貴們家屬們就嚎啕大哭起來了。
田義和陳矩那個鬱悶啊,你們哭咱家不攔著,可你們是不是先讓咱家說完話在哭啊?
趕緊把求助的目光望向領頭的張元德和徐文璧,這兩人也都是明白人,知道鬧歸鬧,但是不能把皇上逼急了,不然他們腦袋上的爵位就真不知道得落到哪年哪月去了。
張元德在勳貴們中間威望比較高,一邊伸手下壓示意先別鬧騰,一邊高呼道:“行了,行了,先別哭了,也別鬧騰了,兩位公公出來了,肯定是有皇上的旨意要傳,咱們先聽聽皇上怎麽說,我相信皇上是不會讓咱們吃虧的!你們還不信皇上是怎麽的!”
張元德也是會做人,他作為勳貴們的領頭人,又作為皇上和勳貴們之間的橋梁,注定了他不能偏向一頭,但是他心裡也清楚的很,你不偏向一頭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這些年來,是在皇上面前偏向皇上,在勳貴們面前偏向勳貴,大事兒不攙和,小事兒盡量幫忙。
如今這事兒他不想攙和,可不攙和不行,作為勳貴們的領頭人,就必須得攙和,幾經琢磨之後,才有了剛才的那番話。
這番話看似是偏幫一方其實是兩邊都不偏,比如這話聽在勳貴的耳朵裡,意思是這樣‘大家先別鬧啊,先聽聽皇上給咱們什麽好處,若這好處夠了,咱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若皇上給的好處不夠,咱們再可勁的鬧!’。
相反的,這話要聽到皇上耳朵裡,那意思就是,皇上,我把人給您穩住了,您趕緊許諾點好處出來,他們再鬧,您也有的話說不是?老臣也有理由幫您說話不是?老臣我還是向著您的!
徐文璧在這方面就不如張元德,張元德這話關鍵在最後這一句‘你們還不信皇上怎麽的!’,這話他說完了,別人最好別接話,因為不好接。
因為你一接話,這話的意思就容易偏,要麽偏皇上,要麽偏勳貴。
徐文璧一個沒注意,就接上話了:“是啊,大家一定要相信皇上,相信皇上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徐文璧這話意思就很明顯了,完全偏向皇上這一方了。
所以話音一落下,勳貴們就鬧騰起來了,有人在人堆裡喊:“我們不是不相信皇上,這事兒他不好解決,劉錚如今兵強馬壯,朝廷大軍又在朝鮮作戰,咱們要找劉錚報仇,皇上如何給咱們主持公道?”
這人話音落下,立刻就有人符合道:“對啊,對啊,如今劉錚兵強馬壯,去多少人都百搭,咱們想報這仇得等到什麽時候?”
“就是,就是,咱想報仇,咱想把李如松叫回來去打劉錚,皇上能同意嗎?”
“別扯了,李如松能打過劉錚,李如松的兵能打過劉錚的兵嗎?”
“照這麽說,
他娘的,這咱們的仇是沒法報了啊!”“可不是,唉,要不說呢,咱們不是不相信皇上,是這事兒他不好辦不是!咱們大明勳貴到了咱們這會兒,攏共還剩下幾個?這一下子就死了八個,這是要斷了咱們勳貴的根啊,這殺不了劉錚,陛下拿什麽來安撫那些死了人的人家?”
這會兒功夫,開口的還都是些沒死人的,那些死了人的勳貴們還沒開口,事情就這麽棘手了,若那些死了人的勳貴再開口那還了得?
徐文璧這心裡也發毛了,別看他之前說的話是偏向皇上那一邊的,可若是非要讓他選擇站邊的話,他會選擇站在勳貴這一邊,為什麽會如此呢?這是因為老徐家的地位太高的緣故。
畢竟他們家祖上是徐達,雖然他們是庶出那一支,雖然他們沒能繼承徐達的爵位,可畢竟也姓徐不是,畢竟也是徐達的子孫後代不是。
只要徐文璧他不公開造反,就算徐文璧跟皇上鬧掰了,皇上也不敢把他們家的爵位給抹了去,早晚也得把爵位給他的兒子發下來。
選勳貴這一邊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徐文璧認為,你和皇上鬧掰了,皇上頂多扣著你的爵位帽子不給你發,你要和整個勳貴集團鬧掰了,那你就要被孤立,被孤立的後果就是人家幹啥都不帶你,不帶你,你這家裡就沒得進項,到那時你就得做好了吃一輩子老本的打算。
如今徐文璧就有一種到了必須選邊站的時候了,略微一沉吟便又喊道:“好了,好了,大家先別鬧騰了,聽我說一句,我在這裡給大家表個態,若是陛下給大家的交代不能讓大家滿意,那我拚著這定國公不要,也要給大家討一個說法!”
如此旗幟鮮明、鏗鏘有力的話語,一下子就贏的了眾勳貴們的好感,就算那些想要借機鬧事兒、家裡死了人的勳貴們也都把鬧事兒的心思暫時壓了下去。
所有的勳貴,一下子就歡呼了起來,大呼著定國公仗義、定國公仁義。
徐文璧一下子覺得這臉上那是倍兒有光啊,他倒是有光了,可在場的張元德、田義和陳矩臉就黑了。
田義和陳矩心裡想著,你說你,你這不是誠心的添亂嗎?還嫌事兒不夠大怎麽的?你這是誠心的想給皇上添堵啊!
徐文璧雖然也同樣這樣想,不過他想的比田義和陳矩更深一些,他心裡還想著,你這麽搞,萬一把皇上氣出個好歹來,皇上借著得病把這事兒拖下來,那張元德還想出門嗎?那些急了眼的勳貴還不把老夫給生撕了?老夫之前那話被你之前那一句給解釋成了皇上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可皇上這不給交代了,老夫怎麽辦?一輩子躲著不見人?
我張元德雖然也是國公,雖然我家祖上張玉是靖難排名第三的功臣,可再怎麽牛逼也你沒家祖宗徐達牛逼,大明王朝就沒有一家能趕上你老徐家牛逼的,你老徐家那都是大明王朝皇帝們眼裡的自家人,可我們老張家那再怎麽牛逼,也都是大明王朝皇帝們眼裡的外人。
我家沒了皇上的支持,就得衰敗,你家沒了皇帝的支持,說句不好聽的,到大明王朝滅亡之前都不會衰敗了。
臉黑歸臉黑,心裡有氣歸有氣,可事兒還得解決不是?
張元德伸手向下壓了壓道:“好了好了,大家先安靜一下,安靜一下,這大冷天的,大家在這裡也都凍得慌不是,如今這田公公和陳公公都出來了,說明皇上對咱們大家都很重視,咱們還是聽聽皇上有什麽話要對咱們說吧!”
眾人一聽這話也覺得是這麽個理兒,紛紛都安靜了下來,等待田義和陳矩傳皇上的話。
田義和陳矩感激的看了一眼張元德,兩人又對視了一眼,這才又田義站出來傳萬歷皇帝的話。
“諸公都是咱們大明的基石,都是咱們大明的棟梁, 出了這麽大的事兒,皇上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主公不是?”
“好了咱家要傳皇上口諭了!”
“臣等接旨!”
“諸公……”
田義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萬歷要跟諸勳貴們要說的,總結一下就是,你們都是朕最信任的一群人,關鍵時刻能跟朕站在一起的,永遠都是你們,出了這樣的事兒,朕作為皇帝,也是非常心痛的,你們都放心,這事兒朕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朕絕對不會虧了你們。大冬天的,你們就不要跟那兒挨凍了,凍出個好歹來,朕也是會心疼的,行了,都家去吧。
萬歷這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若要平時勳貴們真就散了,畢竟皇帝表了態了,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可這會兒就不行了,平時勳貴們出點啥事兒,損失的都是錢,這次損失的都是人,甚至還有家主死了的,單憑‘交代’兩個字是絕對不能讓這些人退去的,這次他們可是打定了注意,不見到實實在在的東西,是絕對不會挪窩的,哪怕是今兒晚上真的要在這裡凍一夜。
反正要鬧了笑話,丟臉的也不是他們勳貴,丟臉的只能是他萬歷,要是真有人凍死在這兒了,那才叫好,到時候就能狠狠的鬧一鬧了,到時候可就不是襲爵快慢的問題了。
田義本以為傳完皇上的話,這些人就退去了,可他發現,他話傳完了,這些人不僅沒有一個動彈的,反而各個都拿眼睛死死瞪著他,放佛要把他田義生撕了一般。
田義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壞了,這他娘的要出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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