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於張北辰來說,跑到逼乎上認真回答別人的問題,是件很神奇的經歷。
以往他都是作為這裡的背景板,屬於懷著敬仰崇拜的心情給那些高逼格的答主不斷點讚、關注的無知群眾。畢竟,自己又不是什麽知名大神,只是一個芸芸眾生中不起眼的在低端人才市場裡瞎混胡逛的盲流吊絲,有什麽寶貴的知識、經驗、見解可以跟別人進行分享?
但是,在看完大神上傳的開學典禮發言後,他有些忍不住了,總覺得心裡憋得慌,迫切地想說點什麽,即使是暴露自己重來沒向他人說過的軟弱之處。
也幸好逼乎有個特別功能——匿名回答,不用像他經常去的貼吧一樣,很容易通過歷史發言記錄和ip地址,查到現實所在地,甚至是具體的身份信息。
嗯,雖然他現在過的很開心,可以隨心所欲地優哉遊哉,可不清楚為什麽,他心裡並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目前的生存狀況。
《你見過最不求上進的人是什麽樣子?》.
這是張北辰逛過最多的一個問題內容。
很奇怪,他為什麽老是喜歡看這些答主的回答,大概是在這裡他能感受到那種溫暖和安全感吧,不會覺得孤獨。
用張北辰的心裡話來說,上進是不可能再上進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了,做生意又不會,想從事正經工作又沒人要,只有進了這裡,感覺才像回家一樣,裡面的老哥老姐個個都在比慘,又會講故事,口才又好,我超愛這裡的各種爛賭鬼、懶癌患者不求上進的故事,在他聽來刺激的很,每次覺得有煩惱時,只要待在這裡,心情很快就能平靜下來,又可以繼續安逸地過著那種做一天、闊以玩三天的美妙日子。
只不過,這一次,他是以自己為主角,向別人講述他這幾年遇到的人和事。
“剛來海信和三和時,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這麽便宜的網吧存在,而且遍地都是。因為不辦執照,這裡的網吧都是叫做網絡出租屋,平常只要一塊錢一個小時,包夜還有優惠,電腦裡面有大量的免費a片可以敞開看,渴了就喝網吧裡的桶裝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灌得自來水,口感有些生,不過也喝不死人就是。餓了可以去旁邊的新一佳超市偷雞腿吃,就是放在減價區快要過期的那種,只要不明目張膽地拿,超市管理員根本就不管的。你們不知道,在這裡想炫富、找存在感很簡單,買瓶三塊錢的怡寶礦泉水都能裝逼”
“我經常睡的地方叫做海信大酒店,不過說是大酒店,其實就是那種大通鋪一樣的環境,小小的房間裡面擺了五六張鋼架床,四十平米左右的一套房子就可以住二、三十個人,也不需要登記身份證什麽的,拎包就能入住,看那個床位沒人,往下一趟,就能隨便地過一晚上。如果感覺寂寞了,酒店旁邊還有很多紅姐,嗯,就是站街女,五十塊錢就能打一炮,看你長得帥,還能減(gan)錢”
“想在這裡生存很簡單,二三十塊就能舒舒服服過一天,拿一兩百塊錢就可以大肆揮霍,工作方面也好找,有很多日結的事情可以做。當然,像城管、保安的工作是最好的,威風又輕松,差一點的是進廠裡,當服務員和快遞。一般都是一百到兩百一天,不過這裡的黑中介也多,有時候承諾的數目對方要抽一半,能拿到手的基本只剩下八十到一百多”
“最要小心的是騙子,套路好多,賣假鈔和收身份證是他們最常見的套路,拿來幹什麽不知道,但沒身份證的話,你就只能選擇黑中介,因為用人單位信不過,必須靠著他們才能進去。我見過最慘的人是小黑,在沒徹底瘋掉之前,小黑還是一個天真無邪、人見人愛的追風少年,經常和我們光著膀子在網吧、路邊到處嬉戲、吹牛逼,其樂融融。只可惜好景不長,在無憂無慮的玩了幾個月之後,不想去工作的小黑已經窮的連飯都吃不起,跟我們借的錢也花光了,又不好意思去
去超市偷吃的,就只能碰運氣地打算拿自己的身份證換張假鈔,看能不能用出去”
“當時他應該是有些後悔的,沒身份證的話,連火車票都買不到,想回都回不去。即便實在有段時間工作不好找,我都沒把自己的身份證賣掉,每天靠著偷吃偷喝的那點東西撐著,就是擔心最後的退路沒了。不過等小黑醒悟過來後,不願換假鈔時,那騙子卻故意躲起來,看著小黑拿張假鈔一個個地找人去問。其實過程中他已經問到了騙子,然而那騙子偏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小黑也記不清那騙子的模樣長相了,畢竟才見過一面,又隔了兩三個小時,要不是那騙子專門跑到網上發帖嘲諷小黑,罵他煞筆,我們還不知道這件事”
“最後,小黑還是沒有拿回身份證,而這個結果也就注定了即將在他身上發生的悲劇,因為找黑中介幫忙也不可能馬上就有工作,都是要等把人湊齊了才能一起送進廠裡。單人的話,又沒有身份證,對方根本就不要。而沒錢回家的小黑又不偷不搶,隻好一個人在這裡苦撐,經常是睡大街和撿別人吃剩下的東西,勉強維持著那種有上頓沒下頓的艱難日子。然後,沒過多久,冬天來了,在饑寒交迫的煎熬下,小黑終於沒撐過去,崩潰了”
“自那以後,小黑整個人都變了,經常能夠看到他光著腳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的身影,眼神怪怪的,自言自語、時哭時笑的樣子像是已經完全瘋掉。看到熟悉的人,也不再和大家吹牛逼了,而是和陌生人差不多,就這樣默默地自顧自走掉。最為可悲的是,雖然覺得他可憐,可我們根本就幫不上忙,除了偶爾買點吃的,拿包煙送給他,什麽事情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