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在熱烈的討論著,這個春節怎麽過的時候,張逸和張青卻提出來要搬到隔壁去住。
這套房子其實是田家買下來了,然後再租給張青父子的。
喜兒的打算是,如果他們有想法買房子,到時候就將這套房子原價再賣給他們。
特殊時期,再加上喜兒手上有部分現金,買的時候並不是很貴。
“住的好好的,幹啥突然要搬呢?我還想著你們過完年,開春再搬呢,也暖和些啊。”李穎一手抱著娃,一手拎著剛洗完的半桶衣服準備去院子晾。
張逸見狀,趕緊接過來。
全是小孩兒的尿片,李穎也沒跟他矯情,專心跟張青說起話來。
“哪有在你們家過年的道理?就像之前在高石莊一樣,兩家人雖然在一起過年,但初一無論如何都要待在自己家裡。再說了,就在隔壁,什麽事兒喊一聲就行了。”
張青依舊堅持要搬,最重要的是,搬家也不麻煩,他去看過,那邊什麽都有。
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張青覺得,跟劉然之間的關系也需要處理一下。
再怎麽親密,總歸是自己的私事。
他不希望鬧得人盡皆知。
昨晚,張逸也去他房間很認真談了一次。
他第一次有種兒子長大了的欣慰和心酸。
張逸一進去就拉著父親坐下,“爸,我想跟你跟認真的討論一件事兒,那天在那個家門口我倆也都聽見了。她又有了新的家庭,你有什麽打算嗎?”
張青沒想兒子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撲面而來的窒息感讓他觸不及防。
捂著胸口狠狠地咳嗽了幾下,才稍微緩過勁兒來。
張逸趕緊端了杯溫水給他,情況才稍微好轉,因為用力過猛,漲得臉紅脖子粗,甚至有種猙獰感。
他看似平淡無奇的提出,其實從進門開始,一顆心就提著。
看著父親如此劇烈的反應,更是砰砰直跳。
頓時覺得父親好脆弱,脆弱到就像一尊泥娃娃,一捏就碎。
可自己卻如此殘忍,一定要剖開那道傷疤,讓他疼得如此撕心裂肺。
猛吸一口氣,張青才讓自己的脊梁再次挺起來,看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眼中含淚,不懂是咳嗽還是因為別的。
“爸爸想聽聽你的想法。”
張逸差點兒將之前回答喜兒的那番話脫口而出。
可看著他眼中的希冀,著實不忍。
“爸爸,我只希望你快樂,過的幸福,所以,我聽你的。”
這番話說得內心沉甸甸,別扭的很。
言不由衷的話,總是讓人內心負重,而且乾巴巴的。
張青緊握的拳頭在聽完張逸的話後,不自覺松開了。
張逸看得鼻子一酸,心裡跟針扎似的難受,只能趁去倒水的功夫平複一下心情。
張青低著頭思考,沒注意到兒子的異樣。
等張逸再次坐回來,張青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很禁,甚至有點痛。
“兒子,我知道爸爸這番話會對你造成傷害,甚至很為難,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已經長大了,能幫到爸爸了,對嗎?”
張逸內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痛得他差點兒無法正常呼吸。
不是因為這番話,而是父親眼中的哀求,掙扎和痛苦。
父親原本高大威武,無所不能的形象,突然消失的無形無蹤,就像顏顏和團團一樣,變得弱小,柔軟而又無助。
張逸過度隱忍情緒,導致聲音微微顫抖,“爸~你別這樣說,父子之間哪來的傷害?您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真的嗎?”張青俯身,嘗試在兒子的眼中看到答案。
張逸堅定的點點頭,“是的,您說,我在呢。”
最後那三個語氣極為溫柔,就像平時哄顏顏和團團睡覺一樣。
張青在兒子這裡得到安全感後,情緒一下子找到宣泄口,之前積累依舊的愧疚、難堪、掙扎、痛苦此時全都通過眼淚淌出來。
滾燙的情緒讓張逸感覺面對的不是父親,而是一個流浪許久,找不到歸宿的小孩兒。
他給了父親第二個擁抱,任憑熱淚打濕他的肩頭。
等張青平複心情後,微微有些窘迫。
尷尬被兒子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爸,咱們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相扶相持!無論身處什麽環境,都應該不離不棄。同樣,您感到難過,痛苦的時候,其實我也很難過,我也很痛苦。所以,父子之間情感的流露都是正常的,不是嗎?”
張青猛吸鼻子,抓住張逸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
“兒子,你說的對,一家人無論面對什麽苦難,都應該不離不棄。你母親走丟了,迷失了,犯錯了,我們是她的家人,就應該寬容,不離不棄,對嗎?”
張逸完全沒想到,剛才安慰他的那番話,會被他如此解讀。
可他要怎麽回答?
他內心是多麽迫切擺脫那段童年的陰影,即便是現在想起,依舊會頭皮發麻,渾身灼燒微微發癢。
這是發病的前兆!
努力控制, 這幾年的努力不是白修煉的。
深呼吸,再次認真看著父親的眼睛。
“爸爸,這只是您單方面的想法,您要知道~她是否願意離開她現在的家庭,回歸到我們的家庭裡來嗎?”
張逸那句“母親”實在是喊不出後,只能以“她”來代替。
最重要,他稍微表達了一點自己的態度,言語中“她的家庭,和我們的家庭”已經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但是張青都聽不見,他眼中迫切而又慌亂。
“所以,我才說,只有你能幫我,幫幫你的母親。”
那兩個名詞一說出口,就讓張逸心裡一堵。
再次深呼吸,“您希望我怎麽幫呢?”
看來張青已經考慮許久,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甚至沒有一絲停頓。
“你是她兒子,是她的親生骨肉,就算對我沒有感情,可她要是見到你,母子情分和血緣是無論如何都割舍不斷的。”張青說出這番話後,張逸有片刻愣住了。
因為,他感覺不對勁,很不對勁。
父親貌似已經鑽進了死胡同,甚至依舊一意孤行。
看著他眼中布滿的紅血絲和焦灼,他擔心父親隨時會情緒崩潰。
事實是,她要真當自己是她兒子,會舉報父親,讓父子兩個人衣不果腹地被下放到農村,而且從此沒有任何消息嗎?
她在北京,要想知道自己和父親的地址,一定會有辦法。
可她從未有過任何關心的舉動啊?
所以,母子情在她眼中又有幾兩重?
看著已經迷亂的父親,張逸不敢說出任何一句話,深怕那句話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