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偉道:“李毅同志,我承認,我剛才的話有失偏頗。可是,如果照你所言,那海紡廠在這批工人的管理和生產下,理應興旺發達才是,那為什麽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李毅道:“光偉同志,你問得好,這才是整個問題的症結所在。為什麽兩三年前的海紡廠還能盈利?為什麽短短兩三年時間,海紡廠就沒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工人還是這些工人,廠子卻不是那個廠子了!這是為什麽?”
劉光偉道:“這也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李毅道:“那好,咱們來理性而冷靜的分析一下。是海紡廠的產品沒有了銷路?不再適合市場大潮?還是海紡廠的工人偷懶了,不乾事了?還是海紡廠的領導班子出了嚴重的問題?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高傑道:“據工人們反應,是領導班子出了問題。”
李毅道:“既然工人們反應了情況,那咱們就應該著手調查,有問題就要查!不查是不行的。”
劉光偉道:“可是,這也只是個別工人代表們的一面之詞。就這麽貿然的進行調查,是不是太過草率了?既顯得我們對海紡廠班子的不信任,也會讓海紡廠班子成員寒了心,更會造成十分惡劣的社會影響。現在社會上的輿論,本就很敏.感,在網絡發達的今天,一點小事情,也能被飛速傳播,被不了解真相的網友們無限放大,這對我們海江市的形象,對東海省的整體形象,都將是一個打擊。”
李毅道:“海紡廠都走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考慮形象問題?是面子重要?還是裡子重要?而且,我的意見。和你恰恰相反。出了問題,就該查,就像一個人。生了病就肯定得治!難道一個人生了病,為了面子就不去治?這不是豈有此理嗎?”
高傑見他倆爭吵起來了。連忙擺擺手,說道:“兩位,這個問題,咱們慢慢商量。查不查,怎麽查的問題,這個可以以後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樣解散這兩萬多名工人!這個事態不能再擴大了!”
李毅和劉光偉停止了爭執。
劉光偉道:“高傑同志,李毅同志。你們是省裡的領導,現場也是你們級別最高。我來海江市不久,對海紡廠的情況也不是太熟悉,就請你們拿個主意出來吧!”
李毅心想,這個劉光偉,這是想幹什麽?說他兩句,他就要把擔子推到高傑身上了嗎?
不過,有一點是不錯的,劉光偉的確履任不久。
也就是說,海紡廠不管出了什麽問題。和劉光偉之間,肯定不會有太大的關系,他在海紡廠的沒落上。肯定不會是推手,也不會是助燃劑。
換句話講,在處理海紡廠的問題上,劉光偉其實是最佳人選。
這也是吳澤遠沒有出面的原因。
吳澤遠是海江市的老人,在市裡工作過十幾年,當過常務副市長,又當過副書記,現在又是書記。他對海江市的情況肯定是了如指掌的。
因此,在海紡廠這個問題上。他選擇回避,也在情理之中。
高傑道:“好了。光偉同志,你這肩上的挑子。你可放不得!我們幾個人裡,你的責任最大!”
劉光偉道:“我也沒說不管啊,我想不管也做不到呢!只不過,這大主意,就由你來拿吧!”
高傑道:“工人們馬上就要吃完包子饅頭了。我們幾個再通一下氣,拿出處置辦法來。”
劉光偉道:“我還是堅持剛才的提議,把那十幾個領頭的代表請到市政府裡去,然後想辦法控制起來,這邊的工人沒有了領頭人,也就不會鬧事了。”
高傑擺擺手:“在這個問題上,
我和李毅同志是一致的,不能同意。”劉光偉抹了一把臉:“那我就真的拿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來了。”
高傑道:“李毅同志,你一定有高見吧?”
李毅道:“工人們都是有文化的,他們也是講理的。我們只要能說服他們,這場危機,也就能化解了。”
高傑道:“我同意你的觀點,我始終以為,工人同志是站在政府和黨這一邊的,他們聚集的目的,並不是真想逼迫誰,而是為了引起政府的重視和關注。”
李毅道:“所以,我們最需要表示的,是一種態度。我們必須拿出正確的態度來,不然,就不可能取得工人們的認可和信任。”
高傑正要說話,有幾個工人同志走了進來,他們用碗盛著包子和油條,放在主席台前面的桌子上。
“各位領導,吃些東西吧,你們也一個晚上沒睡沒吃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工人說道。
劉光偉道:“吳傑,你可是海紡廠的老廠長,你對這個廠的感情,我相信比任何人都要深厚。工人們鬧事,你怎麽不阻止,反而帶頭起哄呢?”
李毅訝了一下,沒想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頭,居然是海紡廠的原廠長。
海紡廠深入改革之前,就是吳傑當廠長,後來改革了,就由郭懷良升任,廠長也變成了經理。
吳傑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工衣,估計是他以前在廠裡工作時留下來的舊衣服,有兩個地方還打上了補丁。
在這個時代,在城市的工人階層裡,別說穿打補丁的衣服,就連舊衣服,也很少看到人穿了。而這個海紡廠的老廠長,居然還保持著這麽艱苦樸素的風格,實在令人驚訝,也令人肅然起敬。
吳傑刻滿了歲月風霜的臉,滿是皺紋和老人斑,顯得比他本人更老,他苦笑一聲,說道:“市長,不是工人們想鬧事,也不是我想帶頭鬧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好多工人,已經大半年沒有領過工資了。廠子裡也有很久沒有開過工了,再這麽下去,這個廠就完了!”
劉光偉道:“吳傑,你別打馬虎眼,我剛才明明看到,就是你帶頭在喊口號。”
吳傑道:“我是老廠長,工人們相信我,推我出來領這個頭,我不能拒絕。退一萬步講,由我來領這個頭,總好過讓別人來領頭。我當領頭人,我還能控制住工人們大致的走向和情緒。”
李毅微微一訝,心想這個吳傑,看來真是個明白人,也是個好人。
劉光偉道:“那麽,吳傑,請你給我交一個實話,工人們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吳傑道:“能提的要求,我們剛才都提出來了。只有兩點,一是把現在的領導班子換了,二是盡快開工生產。”
劉光偉道:“吳傑,你也是當過廠長的人,你覺得,你們提出來的這兩件事情,有這麽容易辦成嗎?”
吳傑道:“不容易,這就要看領導們的魄力了。”
劉光偉道:“你們這是在威逼政府!你們這種行為,是要不得的!”
吳傑道:“我們沒有威逼誰。”
劉光偉道:“吳傑,你們這些領頭的人,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利益?才肯解散這些工人?”
吳傑像受了極大侮辱似的,說道:“劉市長,我一個退了休的工人,一個近七十歲的老人,半截子都進了黃土了,我還能有什麽要求?我個人對組織,對政府,沒有任何要求。”
劉光偉卻咄咄逼人:“那你們為什麽要鬧事?”
吳傑道:“我剛才說過了,並不是我想鬧事,而是工人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他們被逼到了這一步,沒有辦法。他們請我出面,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廠敗落下去!”
劉光偉盛氣凌人,還要追問, 被李毅攔住了。
“光偉同志,你們先吃點東西吧!”李毅說道。
高傑也道:“光偉,來來來,咱們先吃東西。”
李毅道:“吳傑同志,我可以和你談幾句嗎?”
吳傑道:“你是李副省長?”
李毅道:“正是我。”
吳傑道:“你本人比電視上顯得年輕。”
李毅道:“是的,你是我的前輩。來,你請坐,我們聊聊。”
吳傑坐了下來,說道:“前段時間,你在海平市做了那麽多的好事,我們都看到了。工人們都說,有這麽好的省長,咱們廠怎麽還搞不起來呢?”
李毅道:“省裡以前不知道海紡廠的問題有這麽嚴重。現在知道了,所以就派了高傑同志還有我,到這裡來處理問題。你剛才提的問題,也正是我想請問吳傑同志的,你是老廠長,對海紡廠,你最了解,你最有發言權。你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一句話嗎?海紡廠為什麽走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吳傑道:“答案我早就告訴你們了。就是因為現在這套班子!李副省長啊,這套班子不換掉的話,海紡廠是沒有救的!”
李毅道:“我注意到了,你說的是整個班子都有問題?而不是針對某一個人?”
吳傑道:“從郭懷良往下數,總經理,副經理,總工程師,會計師,經濟師,還有車間主任,銷售部門,采購部門,全都是貪官,沒有一個不貪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李毅被這番話給震到了!
吳傑道:“海紡廠並不是沒有錢,只是都被他們給貪完了!”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