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逸塵的話,李毅聽大耳裡,有如振聾發聵。
他猛然記起,自己離開京城時,林國榮就曾告誡自己,盡量低調,非常時期,不要出風頭,不要惹是非。
現在,南逸塵的忠告,和林國榮的話,暗暗相合。
南逸塵笑道:“李副省長,你別在意,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我畢竟不在政界,一管之見,或許不能為你提供幫助。來,喝杯茶吧。”
李毅道:“南老先生的教誨,我銘記在心。我還有一事相問,你現在的身份,是韓書記的智囊嗎?”
南逸塵呵呵一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有此一問。”
李毅道:“那我猜得對不對?”
南逸塵道:“你見我幾次和韓書記在一起,你就以為,我是他的人,對吧?”
李毅緩緩點頭,他的確是這麽想的。
南逸塵道:“非也。我和韓書記之間,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韓書記並沒有請我出山,他只是偶爾請我過去敘敘舊罷了。我是他兒子的老師,在京城時,韓書記就很禮遇我,還請我到他家做過幾次客。”
李毅道:“原來如此,那麽,南老先生,你為什麽不出山呢?”
南逸塵忽然低聲吟道:“退休之後,賦閑在家。回望青山,白雲幾許。行路其艱,漸稀徒侶;寒宇蒼穹,誰堪共語?”
李毅道:“南老先生,韓書記難道就沒有請你當他的軍師嗎?”
南逸塵道:“韓書記身邊的多的是能人,我一介退休教師,不堪入他的眼目哩!”
李毅道:“那麽,我倒有一個不情之請了。我想請南老先生出山,當我李毅的軍師。不知道南老先生可否同意?”
這個要求。出乎南逸塵的意外,他愕然一會兒,說道:“李副省長,你不是開玩笑吧?”
李毅道:“我是誠心誠意,想請南老出山相助。至於條件,你可以隨便開。”
南逸塵搖搖頭。說道:“我習慣現在這種平靜的生活了,不想再瞎折騰。李副省長的好意,我心領了。”
李毅道:“南老先生,你不必這麽快拒絕我,可以再考慮考慮。我隨時恭候你的加入。”
南逸塵擺了擺手,說道:“李副省長,你三次造訪我家,讓我這個退休的人,頗受感動。但你邀我出山一事。請恕我不能答應。”
李毅道:“我還是懇請南老先生考慮一下,我是真心的。今天打攪了,我們告辭。”
南逸塵起身送李毅到門口,說了一句:“李副省長,我送你一首詩吧。”
李毅道:“請南先生先教我。”
南逸塵吟道:“莫語常言道知足,萬事至終總是空。理想現實一線隔,心無旁騖腳踏實。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花開複見卻飄零。殘憾莫使今生留。”
李毅低聲吟哦道:“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南老先生。我記住了。”
南逸塵微微一笑,關上房門。
一下樓,錢多就再也忍不住,說道:“毅少,你還想請他當你的軍師?你看他哪一點比得上梁鳳平了?就他這樣的人,也配當你的軍師?”
李毅道:“錢多。你別忘了,想當初,梁老纏著我,要當我的軍師時,你是怎麽說的?說這麽一個破爛乞丐。怎麽能當我的軍師。你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錢多搔搔頭,說道:“嘿,我以前是說過這種話,不過,我當時不了解梁鳳平嘛,後來了解之後,覺得這老頭子,還蠻可愛的,也很有學問,對事對物,也頗有見解,是個軍師的料。”
李毅道:“你看梁鳳平看走了眼,又怎麽知道,不會對南逸塵看走眼?”
錢多道:“這個南逸塵,一臉的書生氣,我看他就是一個書呆子。讓他寫寫經濟文章,或許在行,但要找他辦點實事,怕是不行了。他不是做實事的料!”
李毅道:“如果他真像你說的這麽不堪,韓書記會對他如此禮遇有加嗎?”
錢多道:“韓書記只是看在他是兒子教授的面子上,才對他青眼有加。韓書記要是真的惜才,怎麽不請他當自己的軍師呢?”
李毅道:“韓書記不是不想,是請不動南逸塵!”
錢多道:“不會吧?這個南逸塵,有這麽?”
李毅道:“一個人求知,一般來說,有三個階段。”
錢多道:“你怎麽又轉彎說求知的三個階段了?那你說說吧,都有哪三個階段?”
李毅道:“剛開始學的時候,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懂,很虛心的求學問。這是第一個階段。當他學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什麽都懂了,什麽都會了,目空天下。這是第二個階段。”
錢多嘻嘻一笑:“毅少,你說得還真對!我看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李毅道:“最後,當他繼續深造之後,發現自己所學的,只不過一點皮毛之術,滄海一粟而已。於是,他又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懂,不炫不耀,海納百川。這是第三個階段。”
錢多道:“我聽說過一句話,大意是說半桶水晃得厲害,滿擔水反而不晃。因為擔子裡的水越滿,他就越怕溢出來,越要小心謹慎。毅少,你剛才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李毅道:“差不多吧。”
錢多道:“可是,你說這些,和南逸塵又有什麽關系?”
李毅道:“我覺得,南逸塵老先生,就達到了第三個階段,水滿而不溢,謙虛而不損。”
錢多道:“是嗎?我怎麽看不出來?不過,毅少,就算你肯招徠他,你也沒撤,因為人家根本就不上你的鉤,不吃你的飯!你能奈何?”
李毅道:“錢多,你再幫我查查,把南逸塵家的情況,給我摸清楚,看看南老先生家裡,有沒有什麽事情,我能幫得上忙的。”
錢多道:“毅少,你還不死心啊?你還想請他出來幫你呢?”
李毅走到車子旁邊,抬頭仰望星空,說道:“錢多,你知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需要朋友的,也是需要幫手的。自從梁鳳平走後,我身邊就一直缺少一個得力的幫手。”
錢多道:“毅少,你不是有我嗎?”
李毅道:“我現在很需要一個智謀之士,在我身邊替我出謀劃策。你也好,妙可也好,只能保證我的人生安全,不受到別人的傷害。但仕途上的艱難險阻,你們卻幫不上我的忙。一人智短,二人智長,多一個人幫忙謀劃,總好過我一個人蒙頭瞎闖。”
錢多道:“那就把梁鳳平找回來啊!”
李毅喟然長歎道:“梁老不會回來了!我太傷他的心了!我估計,他又到哪座名山上修道去了吧!”
錢多道:“不會吧?他又出世?”
李毅道:“算了,人各有志,不必強求。錢多,你說項羽和劉邦,哪個更厲害?”
錢多嘿嘿笑道:“毅少,你又考我了。這個我知道。要論武功,十個劉邦,也不是力能拔山舉鼎的項羽的對手。而且,他們當對手時,劉邦是年近知天命的年紀了,而項羽卻正當壯年。而且,劉邦好色酗灑,不似君子,而項羽用情專一,反倒是個奇男子。”
李毅道:“嗯,那你說說,項羽樣樣勝過劉邦,為什麽最後卻是劉邦得了天下?”
錢多道:“因為劉邦這不好,那不好,卻有一樁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無能,所以他能用賢人,任能人。而項羽呢,卻連一個一心為他著想的亞父范增都容不下,最後眾叛親離,無人相助,所以大敗。”
李毅道:“這就足夠說明,人才在歷史進程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一個好漢三個幫!沒有人自己赤手空拳,就可以把天下打下來的。”
錢多道:“我明白了。毅少,既然你說南逸塵行,那他就一定行。我抽空查查這個南逸塵,看看他家裡有沒有什麽事情,是需要我們幫忙的。”
李毅呵呵一笑,拍拍錢多的肩膀,說道:“好兄弟!”
錢多道:“毅少,可惜了,要是擱在古代, 我肯定拚命向前,替你開疆拓土,血濺沙場,馬革裹屍終不悔。可惜的是,現在社會,我這樣的粗漢,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力啊!幫不了你什麽忙。”
李毅道:“錢多,你不必妄自菲薄。有你在我身邊,我能省不少心呢!很多事情,非你不能做。”
錢多嘿嘿笑道:“毅少覺得我有點用,那我就沒白活一次。對了,毅少,你要不要去談判現場看看?”
李毅道:“不去了!結果我早就知道了!去了也沒什麽意思。”
錢多道:“毅少,南逸塵不是建議你,不要接受分管經濟工作這個大權嗎?那你是聽他的呢?還是不聽?”
李毅沉思片刻,緩緩說道:“南老先生所言,是針對一般人來說的。但我李毅,卻不是一般人!我要走別人不走的路,我要迎戰別人不敢迎戰的困難!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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