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下到這個地步，圍觀的人們反而不再議論了，因為每個人都清楚，李老師的輸不是因為他實力不行，而是他的對手實力太強——在八十多手前走出尖和擋的交換，說明那時譚曉天就已經覺察到左上角的活棋手段，不然的話，單就這兩步棋交換的本身而言是損官子的。一個能做到這一點的孩子絕不是被讓九子的水平，如果要怨，也只能怨李秋生找錯了對手，每個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不自覺得帶上幾分不忍。

李秋生此時的心情可說是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一方面是之前誇下海口吹破大天，棋卻輸的這麽慘，面子上很難看，另一方面是心疼那二十兩的彩金——那差不多是他教學一個月的酬勞，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要變成別人的......賭博，太害人啦！

黑棋左下角三路衝，白棋擋，黑棋二路點，與李秋生的悲催不時，譚曉天卻是越戰越勇，這步先衝後點又是一步收官的巧妙手筋。

白棋二路擋，黑棋角上擋，白棋二路接，不能省略，不然被黑棋斷後從一路扳，這塊白棋的眼位不夠。

先手搜刮後，現在黑棋的重點是如何定型收官了，雖然此時無論怎麽下都是贏棋，但能贏的漂亮誰也不會故意去找難看的下，比如下邊星位下一路並，又或者直接四路飛罩，松懈，無力，毫無魄力，讓人看著就覺得乏味。

黑棋右下角三路頂，這就是譚曉天喜歡的手法，強烈且富於變化。

白棋的應法只有三種——二路拐吃，太老實，經過這個交換後。白棋從下邊向中腹滲透的道路受到影響，黑棋就可以轉到左邊補棋，將中腹大空封口。第二種是四路扳，但被黑棋斷後，白棋終究還得回到二路補棋，結果還不如直接補棋。

所以，李秋生選擇的只有第三種——二路下扳，雖然明知被利用，但自身棋形有弱點，他實力再強。也不能不對現實妥協。

黑棋二路斷，緊湊，利用對方氣緊的弱點，譚曉天最大限度的佔取便宜。

白棋四路打吃，反擊，這是此時唯一的一手——被佔便宜是沒辦法的事兒，但被兩面沾光，高手的面子就全沒了。

黑棋三路長，白棋四路接。黑棋二路拐吃，白棋五路斷吃二子——一番討價還價後，白棋中間出頭，黑棋則圍住下邊的實空。雙方各有所得，只是棋局離最後的終點又邁近了一步。

黑棋右邊中間二路打吃，白棋二路擋，黑棋提。白棋一路扳，黑棋打吃，白棋接。活棋。

黑棋右邊五路衝——仗著通盤厚實，劫材有利，譚曉天誓要將便宜佔到底。

白棋提劫，黑棋左下角一路扳，尋劫。

白棋左下角三路斷，時機，此時斷黑棋必須得應，由於右邊的劫價值很大，白棋若是先補活以後再斷，黑棋消劫，這裡就差了一手棋了。

黑棋三路打吃，白棋二路立，黑棋貼，白棋左邊一路打吃補活，黑棋提劫。

白棋四路接——劫材不夠，李秋生只能屈服。

黑棋左邊五路扳，中腹黑棋的模樣開始封口。

白棋下邊四路壓，黑棋左上角一路扳，白棋打吃，黑棋接，白棋接，做眼——活是活了，總空才只有五目，實在是太淒慘了。

黑棋下邊中間六路小飛，又是一步手好，看到這一步，鄭紀夫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反正這盤棋已經沒有翻盤的希望，相比於李秋生困獸猶鬥的無用掙扎，他更好奇這個叫譚曉天的小孩子才能到底有多好。

從剛才右上角的攻殺以及左上角的活角，他已經可以判斷這個小孩子的計算力極強，

單純的鬥力，甚至不輸給李秋生這樣的六品棋士。現在的這步飛，又讓他看出譚曉天對棋形的良好感覺——這步飛好象不是正形，明顯留下被白棋六路靠和下邊三路扳的弱點，但前者黑棋可以七路扳，中腹自然成空，後者則四路斷，待白棋走出一路立的對殺手筋時，黑棋二路拐吃，白棋雖然吃住二子，但丟了先手，未必劃算。

白棋左下角六六位靠——對黑棋的好手，李秋生也想不出有效的反擊手段，這步靠屬於騷擾性的下法，並不能抱什麽希望。

黑棋外扳——這步棋不能內扳，不然被白棋斷開後兩邊都有打吃，黑棋官子反而受損。

白棋右下六路靠——既然三路扳不劃算，李秋生便選擇向中間突破。

黑棋七路扳，白棋七路反扳——這裡李秋生故意賣了一個破綻，期待對方斷打，如此白棋五路接後就有了跨斷的反撲手段，雖說這個反撲黑棋只要稍加退讓就可以將損失降到最小程度，並沒有多大的了不起，但也算是聊勝於無，挽回點兒面子吧。

黑棋下邊四路頂，譚曉天卻是連讓對方稍稍找回點兒面子的想法都沒有，這步頂走的非常強硬，倚仗的就是黑棋周圍厚實，就算對方不顧一切的突入破空，他也可以聚而殲之，再多吃幾個子。

對方沒有上當，李秋生也就沒有辦法，六路接，補斷。

黑棋八八路退，中腹大空圍成，棋盤上留下來的官子沒有幾個了。

看到這裡，鄭紀夫悄悄從人群後離開——沒必要再看下去了，前面這麽多步黑棋都沒犯明顯的錯誤，進入官子階段，更不可能出現那種會導致翻盤的錯誤了，現在雙方盤面實空上的差距超過一百多目，可以毫不誇張的講，就算右上角的白棋大龍死而複生，又或者左上角的黑棋讓譚曉天自已走死，這盤棋也是一樣是贏棋。

來到教室門外，鄭紀夫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身後張學友也悄悄的跟了出來，“校監，這孩子是個天才呀。”壓抑不住心中的震驚，他小聲向鄭紀夫說道，他現在已經不在乎李老師的輸棋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相比於發現一位天才苗子，那根本就算不上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