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過申時(下午三點至五點)，西湖詩會卻尚未開始，已經聚集的文人士子們紛紛走動，互相認識的不免要打聲招呼，聯絡聯絡感情。蕭氏兄弟與幾位同窗選擇了比較靠前的位置坐下，目的就是為了待會能更接近司蕊和綺月兩位美人。蕭瑞雪畢竟是女扮男裝，身份較為敏感，她不太喜歡顯眼的位置，所以沒有跟他們一起，而是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百荷樓的佔地極高，且有五層，詩會便是在頂層舉行，蕭瑞雪朝這窗口望去，正好可以俯瞰西湖，湖光水色盡收眼底，十分賞心悅目。蕭瑞雪前世是個武人，今生也從未鑽研過詩詞歌賦，所以她的鑒賞水平並不高，來此的目的主要是遊玩觀光，此時能欣賞到如此美景，她心情頗為愉悅，感覺此行不虛。

　　而且進到這百荷樓，蕭瑞雪算是開了人生眼界，她知道這百荷樓其實是一座青樓，但她無法將這裡跟自己印象中的青樓做任何比較，前世的秦運不算好色，但也喝過幾次花酒，在她的記憶中，青樓應該是裝飾的花紅柳綠，有一群鶯鶯燕燕揮舞著手絹，媚笑著逢迎前來的客人揮灑金錢的地方。而在這百荷樓，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座極具規模且裝飾雅致的樓閣，像一座書香門第，沒有濃妝豔抹的女子，隻有一些穿著得體的小廝和丫鬟，而且他們一個個都文質彬彬，熱情而不媚俗。跟她前世去過的那些青樓比起來，百荷樓肯定是更符合文人的雅趣，蕭瑞雪想著想著，眼神中露出一絲遺憾，哎，還是文人們會玩啊，自己今生有幸能夠體會到這種格調，可惜卻生了個女兒身，真真氣煞人也。

　　“四郎，原來你坐在這裡。”一個聲音打斷了蕭瑞雪的思緒，只見陸恆遠走了過來，落座於蕭瑞雪旁邊的位置上。

　　蕭瑞雪又看到那異常溫柔的笑容，身體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道:“你――你不是該跟我哥哥他們坐一起嗎，聽說你們是這次詩會的主角，為何跑我這裡來?”

　　陸恆遠笑著道:“我隻想離你近一點！”

　　蕭瑞雪一陣無言，被一個男子追求的感覺她並不喜歡，但她又不知該如何面對，原本喜悅的心情也變得無比苦惱起來。沒有法子，她隻好趴在身前的矮桌上，假寐起來，只求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在陸恆遠看來，這卻印證了蕭瑞雪少女羞澀的一面，他不由地微微一笑，嗯，他喜歡這個情調。

　　?

　　“天容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鷺閑眠，應慣尋常聽管弦。”朦朧中一個聲音隱約傳來，蕭瑞雪抬頭揉了揉雙眼，她剛才假寐，卻不料真的睡著了，此時她被一陣詩詞之聲吵醒，表情顯得有些茫然。她睜眼看去，只見大堂中央有一個男子施施然站立，口中繼續念著:“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羨驂鸞，人在舟中便是仙。”

　　蕭瑞雪本想瞧瞧是哪位才人擾人清夢，一眼看去卻有些意外，站在中央這人不正是陸恆遠嗎?此時的陸恆遠笑容自信而燦爛，顯得有些玉樹臨風。詞畢，陸恆遠躬身朝眾人施了一禮:“恆遠獻醜了！”

　　一陣劇烈的掌聲湧起，文人士子們群情激昂起來，蕭瑞雪望了望窗外，發現已是夕陽西下，她居然睡了有個把時辰，西湖詩會看來已經進行了好一陣子。讓她頗為驚訝的是，這個陸恆遠貌似有些才華啊，他的這首詞仿佛已將整個詩會的氣氛燃到了高點。

　　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這首‘采桑子’清雅脫俗，司蕊在這裡恭喜陸公子又得一佳作啊！”只見一名女子翩然起身，

她身著藕色長裙，身形纖巧削細，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說不出的柔媚細膩，蕭瑞雪遠遠地看著，不禁暗讚道:“好一個南國佳人啊！”。　　“司蕊姑娘真真過獎了！畢竟有江濤兄的一首‘虞美人’珠玉在前，恆遠受此激勵，隻想奮力一爭罷了。”陸恆遠此時已收起自信的笑容，顯得謙虛有禮。

　　此時，一名年輕男子站起，朝陸恆遠施了一禮，面色有些失落，道:“陸兄不必折殺我了，江某原本還有些自得，可是在你的這首‘采桑子’面前，我的那首‘虞美人’不過是雕蟲小技爾！我對陸兄之才華已是心服口服！”

　　司蕊笑容有些動人，道:“陸公子和江公子都太過謙，你們皆是我杭州才子中的翹楚，大家以文會友，追求的都是些文人雅趣，不必非得分出個一二。我看那，今年的金榜之上，必有二位公子的大名！”司蕊乃杭州名妓，本就是個八面玲瓏之人，她的這番話，誰也不得罪，卻也讓雙方都很有面子，陸恆遠和江濤也都相視一笑。

　　司蕊轉向了陸恆遠，雙目中似乎含著些許情誼，輕啟朱唇道:“陸公子詞作得好，但我知道，公子譜曲也是一絕，不知我與綺月妹妹何時能得公子為我二人譜上一曲啊?”

　　“是啊，陸公子，我和姐姐盼著這天可盼了好久呢！”又一名女子起身朝陸恆遠翩然施禮，只見她一身大紅羅裳，身材高挑，面潔如玉，紅唇似火，畫著好看的粗眉，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美豔。

　　陸恆遠似乎早有準備，只見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紙卷，遞給了司蕊和綺月，微笑道:“這是我昨日靈感突發作的一首曲子，二位姑娘擅長琴簫合奏，我覺得最為適合，今天便請二位姑娘代我演奏一番。”

　　司蕊和綺月都各自露出動人的笑意，款款施禮道:“謝公子賜曲，我倆這就回後堂熟悉一下曲調，待會便為在場各位演示公子的高作！”

　　周圍已有人竊竊私語:“司蕊姑娘和綺月姑娘皆美若天仙，又情同姐妹，好一朵並蒂蓮花啊，誰若是能做她們的入幕之賓，那可真是羨煞旁人啊！”

　　“哎，我看你就別想了，我看那司蕊姑娘已是對陸恆遠有所動心，我看過不了多久，他便能得司蕊姑娘自薦枕席了，搞不好連綺月姑娘也要被他一並拿下。”

　　“啊，他憑什麽?”

　　“憑什麽?就憑他的文采風流！在場眾人有誰能勝過他嗎，就連東吳書院的頭號才子江濤都甘拜下風，自古佳人配才子，一點也不出奇啊！”

　　“可我比他有錢！”

　　“呵呵，你倒是挺俗！不過你覺得自己在身家上就能勝過陸恆遠嗎?”

　　“怎麽不能，我可是家財萬貫！”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可知道那陸恆遠是何人?”

　　“他難道是神仙不成，可以點石成金的啊?”

　　“孤陋寡聞！那你可知我楚國除了生為皇室的孫家，還有幾家最有權勢?”

　　“這個小孩子都知道嘛，無非會稽楊氏、金陵錢氏和荊州陸氏三家，他們都是幾百年的世家了。啊，莫非這陸恆遠是荊州陸氏之人?”

　　“哼哼，你還算不無知！”

　　“哎，如此說來，我是樣樣都不及他啊，這人怎麽這麽好命，什麽好處都讓他給佔了，老天何其不公啊！”

　　“呵呵，不公的事多著呢。我看呐，整個楚國你我同輩人之中隻有一人能在各方面穩壓陸恆遠一頭！”

　　“你說的是――趙王?”

　　“還能有誰?隻有趙王無論相貌、身家還是才華，都不輸給這陸恆遠，你我呀，還是羨慕羨慕就行了！”

　　蕭瑞雪聽著這群文人撕逼，感覺不比平常婦人好上多少，暗自有些無語。不過她也有些驚訝，這個陸恆遠看起來不僅有才華，身份竟也非同小可，居然是楚國世家陸氏之人，而且看起來他在整個南楚也頗有名氣，隻是自己從未聽說過，難道是自己孤陋寡聞了嗎?好吧，其實是她從來不關心這些的原因，她今生就一普通百姓，才子和世家什麽的，跟自己搭不著邊的事，又怎麽會來操這份閑心。

　　“瑞雪，我剛才應該聽到我的那首采桑子，覺得它如何?”陸恆遠又坐回了蕭瑞雪身邊，讓蕭瑞雪好不容易愉快的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

　　“呵呵，我才疏學淺，聽的不是很懂！”蕭瑞雪也算實話實說。

　　“哦。”陸恆遠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忽然他又微笑道:“待會司蕊和綺月姑娘會要演奏我的一首曲子， 希望你能夠喜歡。”

　　琴簫奏起，四下裡瞬間一片沉寂，文人士子們紛紛屏氣凝神，仔細品聽著，發現這曲調極富婉轉，仿佛暗含著一種思慕情腸，加上司蕊和綺月的動人演繹，眾人不由得沉醉了。蕭瑞雪雖欣賞不來詩詞，但曲子是雅俗共賞的，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優美意境，所以她也不吝惜讚美之詞:“陸公子，你的這首曲子譜的挺好！”

　　陸恆遠不禁露出喜色，道:“瑞雪，你真的這麽認為嗎?”

　　蕭瑞雪道:“我實話實話而已。”

　　陸恆遠的目光灼灼地盯著蕭瑞雪，看得蕭瑞雪好不自在，隻聽他道:“瑞雪，你知道嗎，自從昨日在顧老家初次見你，我回去便輾轉難眠，一時興致勃發便譜了這首曲子，可以說這首曲子我是為你而作的！”

　　蕭瑞雪大驚道:“陸公子，你切莫如此，我受不起！”

　　陸恆遠卻溫柔地笑了:“瑞雪，我的心意很明了，我希望你也別再矜持，其實你對我的情誼我也心有體會！”

　　蕭瑞雪眼睛瞪得好大，吃驚道:“陸公子，你在說什麽，我何時對你有情誼了?”

　　陸恆遠嘿嘿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壺在蕭瑞雪的眼前晃了一下，急忙又如同珍寶似的塞回懷中，道:“東西雖然比較特別，但是上面留有你的唇印，這樣明顯的暗示我還看不出來嗎?”

　　蕭瑞雪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竟導致了陸恆遠的誤會，她有些手足無措道:“陸公子，你誤會了，我根本沒這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