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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任俠》九百六十五章 惘然的執念,前來吊唁的漢子
蕭唐凝視著眼前這個許久未見的同‘門’師弟,眼見嶽飛的身軀明顯比前幾年壯碩了許多,七尺以上的雄軀凜凜,雖隻十六上下的年紀,可是神情果毅,雙目湛然有神也似是兩點明星一般,隻不過嶽飛面‘色’發白,身著粗布麻衣,雖堅毅剛強,可是臉上仍不禁會顯‘露’出幾分疲態。--

 為義父周侗守墓,嶽飛恪守孝道,每日粗糧僅做果腹,在墓前搭蘆棚渡夜,本來便已與風餐‘露’宿沒甚麽兩樣。兼之親生父親嶽和病重,嶽飛兩頭奔走,饒是鐵打鋼鑄的青壯身體難免也有些吃熬不住。蕭唐雖然心中喟歎,可是也知道嶽飛就是恁般嚴於律己,否則日後他也不會打造出軍紀極為嚴明,訓練有素,教金軍發出“撼山易,撼嶽家軍難”感慨的嶽家軍了。

 蕭唐長歎一聲,說道:“到底我還是回來的晚了,令尊病重也須照拂,卻隻教賢弟在此為恩師守孝辛苦。”

 嶽飛搖了搖頭,說道:“義父臨終前已有囑托,兄長如今貴為朝中要臣,雖有師徒情分,尚須以大事為重。可是兄長兀自趕赴回來祭拜恩師,已是有心了。義父泉下有知,也是欣慰。”

 蕭唐與嶽飛正敘話的時候,本來被蕭唐接過來抱在懷裡,如今還隻是個嬰孩的小嶽雲似是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小手小腳‘亂’舞,口中又啊啊的叫嚷起來。嶽飛見狀眉頭一蹙,他又朝劉氏望將過去,斥責說道:“你也好沒個規矩!雲兒教兄長見過便也罷了,可是兄長乃蕭家集之主,如今返回故裡,懷中卻一直抱個嬰孩這成甚麽體統?你卻也不知看覷著些!”

 劉氏在眾人面前聽嶽飛斥話登時面‘露’窘‘色’,心中也是羞惱,可劉氏也很清楚在恁般場合下,也不便與自家相公爭執,隻得忍氣道了聲不是,又匆匆從蕭唐懷中接過了嶽雲。

 蕭唐見狀也是有些歉然,他見還是稚嬰年歲的嶽雲也想親近,而不怕生的小嶽雲在他被他抱著似也甚是歡喜。可是嶽飛與劉氏兩個,按後世算來現在才不過是上高中的年紀,可是彼此言語卻就像是一對老成的夫妻,而且明顯也能瞧出他們二人論為人秉‘性’,也都是八字不合。

 嶽飛恪行剛直,於男‘女’之事上的確不像是個兒‘女’情長、惜‘玉’憐‘花’的......蕭唐心中腹誹,便轉了個話頭,又說道:“我見雲兒‘性’情活潑好動,身子骨也甚結實,想來日後打熬兵法武藝,也能成大器。”

 嶽飛點了點頭,說道:“小弟心中也是恁般想法,正是‘玉’不琢、不成器,待犬子再長些歲數,若他好武也願從軍,必將嚴厲砥礪磨練他。便是他再愚鈍好歹也要學成幾分本事,也好於國家做個有用的行伍兒郎。”

 蕭唐聽罷又向那生得虎頭虎腦的嶽雲望去,心說嶽飛可不止自律甚嚴,待親人更是不講半點情面,甚至更要嚴厲管教,雖然嶽雲雖然終將被磨礪出一身奢遮的本事,可是十二歲便隨著他父親從軍入伍,按嶽飛待他有功不報、小過嚴懲的慣例,只因有略疏於訓練之嫌便差點被斬了腦袋,練騎術時只因馬失前蹄便挨了一百軍棍,屢立大功卻又被嶽飛隱瞞下來不報......

 攤上了這個嚴厲已極的老子,你小子以後可也有的受了......

 隻做片刻躊躇,蕭唐便對嶽飛又道:“......賢弟,令尊臥病在‘床’,我也須來探視一番,都是自家兄弟,凡事也不必你一個人來生受。也不只有湯懷、張顯、王貴願來幫襯你,集鎮中卞祥、楊林、蕭義等管事那邊,有事賢弟也盡可言語。再拜謁過令堂之後,你我便去墳前祭奠恩師.....”

 ※※※※※※※※※※※※※※※※

 青松坡,漱水澗,一處水抱環沙,疏林穰穰鴉飛的去處中立著一座墳庵,墳庵邊還有嶽飛親手搭建的茅草蘆棚。墳庵前面有一個大漢席地而坐,那漢子生得高大,端的威武,一柄朱纓丈二槍‘插’地立在墳庵旁不遠處,還有匹千裡龍駒馬上轡頭韁繩也被栓束在斜後方的青松上,這個漢子卻也並非是蕭唐、嶽飛乃至在蕭家集中打踅的任何一人。

 這個漢子凝視著墳庵前墓碑上刻著“陝西大俠鐵臂膀”等關於周侗姓名、籍貫、成就,以及立碑人嶽飛的姓名及與悼念義父等字樣,他面‘色’悵然若失,過了良久,才忽然開口說道:“師父,往日你待我隻是嚴加苛責,我也是心懷怨懣,定要活出個出豁好教恁知道輕慢我是看走了眼。恁惱我忤逆,我也怨恁從不曾瞧得起我,但是如今恁已長逝,往日你我師徒的間隙也合當休了......

 上次你我也是在這蕭家集重逢時言語不合,師父說我若是來為恁吊喪的還早了些,如今我卻又來了,畢竟徒兒深受恁傳授武藝的恩德,在恩師墳庵之前,徒兒也自當頓首向恁磕幾個響頭。”

 那漢子話音剛落,旋即屈膝跪地,向周侗墓碑前叩首磕頭罷了。那個漢子頹然坐到在地,又說道:“前番大名府蕭家集與德州曾頭市讎怨愈深,我還以為難免要衝撞師父,可是人算不及天算,如今曾頭市那父子幾個卻被二龍山的賊寇盡數殺了,早已化作一坯黃土,諾大的家業反倒被蕭家集並下,徒兒雖然心中憤恨,眼下倒也不必與恁新收的幾個徒弟,那個義子還有盧俊義那廝反目做了對頭。

 現在徒兒另投得個去處,憑我的本事也是備受重用,暫時倒也不至來尋蕭家集的晦氣,可是待徒兒效力的豪強‘蕩’平水泊梁山、青州二龍山、清風山等幾處山東綠林的大寨,擒得全羽那廝報讎雪恥,再拿住晁蓋、宋江等賊人頭子一並解上東京去。好教我的一身武勇天下傳名,如何勝不過那隻安於在大名府做個豪紳大戶的盧俊義?屆時河北血貔貅的名頭壓過‘玉’麒麟,再瞧瞧被恁收為義子, 那個喚作嶽飛的黃‘毛’小子又能‘混’出個甚麽名堂...只可惜到了我揚名天下、威震綠林的時日,師父恁卻是永遠也看不到了。”

 那個漢子沉聲說著,他面上神情甚是複雜,眼中也帶著幾分埋怨、幾分感慨,卻又有些困‘惑’。按說這漢子也心知自己氣‘性’桀驁,與人爭執時受不得半點閑氣,自從與師父結怨之後隻盼著再次重逢的時候,定要教自己的師父知道是他看走了眼。

 可是現在凝視著周侗冰冷的墓碑,這漢子心說自己恥於投軍在行伍中受醃H狗官鳥氣,不肯屈居人下,只顧‘浪’跡各地投奔個肯重用自己的豪強安身立命,如今是做行伍將官也好、地方豪強的教師也罷,甚至是投處綠林山寨做個強人頭子又有甚麽分別?如今自己心中忿怨甚久的師父已經長逝,這個漢子隻感覺到自己心裡空落落的,本來要凌駕於各地江湖豪強的執念似乎也淡了幾分。

 心中正躊躇時,忽然這漢子耳根一動,他隱約聽到遠處似有馬蹄聲傳來。他又冷哼一聲,立刻長身而起,一把拔出‘插’在地上的朱纓丈二槍,解開栓束在松木上的轡頭韁繩旋即催喝一聲,那匹千裡龍駒馬長嘶揚蹄,與那漢子的身形很快便沒於山澗疏林之中,須臾間便也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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