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遼國東京道與中京道接壤處的錦州城,把守城門口處的五州鄉丁(編制為遼國五京道治下各州縣的漢族、渤海人等的壯丁)正盤查著進出州城的鄉民百姓,就見他們各自神情戒備,就連普通百姓也愈發注意到了氣氛的凝重。
自從高永昌在遼陽府叛亂造反、自立為帝之後,錦州城也曾先後兩次被趁機作亂的叛軍所佔據,在前些時日才被耶律淳所統領的遼國征討大軍奪回不久,何況此地位於連接中京道、東京道的要衝位置,是以遼司下令加強城池防禦,錦州城的警戒也愈發森嚴起來。
已是黃昏時日,在五州鄉丁之中,有個軍校微眯雙眼,只顧在受盤查的百姓身上來回環視著,忽然間他又聽到從遠處傳來一聲呼哨,那軍校忙循聲望去,就瞧見從城門北側奔來一彪騎兵。
那撥騎兵胯下的俊馬雖然顏色不一,可它們的皮毛都在夕陽的照耀下映射出著油亮的光芒,那些馬兒都是雄駿的好馬,而坐在馬上的騎兵都身著左衽皮袍、鐵製扎甲,軍校連同著五州鄉丁眼見是那夥人馬皆是京師調派中京道各州城戎衛的宮帳軍,立刻俯身頷首,神態甚是恭謹。
眼見率領這彪宮帳軍為首的那個將官一馬當先,騎著戰馬須臾間便已奔至與城門口盤查的那隊五州鄉丁面前,看得出他的騎術也甚是了得。待那契丹將官駕馬在那軍校兜了一圈,便開口問道:“出入錦州城的百姓,可曾發現甚麽行跡可疑的?”
軍校拱手施禮,回道:“好教詳穩知曉,這些時日進出城池的百姓,都是錦州城周遭居住的鄉民,下官也並未見到有可疑人等出入。”
那契丹將官聞言點了點頭,並吩咐道:“這段時日叫你麾下的軍卒都留意些,勘查過往行人,未經盤查,一概不得進城!在遼東作亂的叛黨賊心不死,說不準還要前來進犯錦州,切莫讓細作混進城中去,若是真撞見可疑的捉拿見我,敢抗拒者,格殺勿論!”
軍校連同把守城門的五州鄉丁連忙應了,而就在這時,又聽得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悠然傳來,那契丹將官手搭涼蓬,向東南面望去時,就見有五人騎著馬兒迤邐而來,又過了片刻,就已來到了錦州城門口處。
契丹將官瞧那五人其中有兩人生得十分俊俏,另一個相貌也生得較為端正,還有個漢子卻生得赤發黃須、甚是乍眼,不過讓這契丹將官最為留意的是他們五人中領頭的那個,那漢子生得端的威武陽剛,瞧他身形體魄,也是個常年打熬武藝的練家子。
“你這廝們是甚麽人?還不速速下馬,接受盤查!”
瞧這五人身上披著陳舊的皮衣,瞧他們的眉宇神情,似也都經歷了一番風霜磨難,而且這五個人中有四個腰挎兵器,瞧來也不似是尋常的流民百姓。是以契丹將官一邊大聲喝問,一邊命十幾名宮帳軍將士左右包抄過去,攔截住了那五人。
可是那五人臉上也不見驚慌之色,為首的那個漢子還駕馬上前,朝著那契丹將官一拱手,笑道:“敢問這位詳穩如何稱呼?”
那契丹將官先是一愣,旋即心中忿道:這廝無禮!我咬兒惟康乃是斡魯朵(契丹語,皇宮之意,是以宿衛遼國皇帝的宮衛騎軍也稱斡魯朵軍)契丹正戶出身,尋常外州的別部的詳穩見到我時也甚是客氣,這幾個漢子本就行跡可疑,卻也敢對我如此放肆!
咬兒惟康心中念罷,便立刻從胯下高頭大馬披掛著的馬鞍得勝鉤上取下他善使的那柄鐵錘。咬兒惟康又將那黑黝黝的鐵錘指向那漢子,又大聲喝罵道:“你這刁民好大的膽子!還不滾下馬去,將你這幾個醃H廝的來路從實招來!但有半點隱瞞之處,本官一錘砸碎你的腦袋!”
那漢子眉頭微微一皺,他又伸出手來,將那柄快到他鼻子尖的鐵錘撥到一邊,並不悅的說道:“有話好好相問便是,你這般裝腔作勢,就不嫌忒霸道了些?”
咬兒惟康使得這長柄單錘頂端快趕上尋常人頭顱大小,且是由渾鐵打造甚有分量,可是那漢子看似隻輕輕一撥,咬兒惟康卻頓感似有個大漢抱住錘頭用力一拽,險些把他給顛下馬去!
咬兒惟康大驚失色,他忙坐穩了身子,立刻又怒道:“反了!兒郎們,將這夥賊廝給我盡數拿下,哪個稍有抵抗,就地格殺!”
一眾契丹騎兵聽咬兒惟康喝罵罷了,他們紛紛將馬刀、騎弓擎將在了手中,而五州鄉丁所部也都綽槍在手,向那五人步步緊逼過去!而咬兒惟康掄起大錘便直往那五人中領頭的漢子身上砸去,直要將他一錘擊下馬去,待生擒過之後再做拷問。
那漢子眼見力道甚大的鐵錘朝著自己腰間砸來,他冷哼一聲,驀的將身子伏低。橫掃而來的大錘掄了個空,那漢子先是一記鐙裡藏身又將身子一翻,旋即雙足點在地上猝然發力,他的身子便像隻大鵬鳥一般騰空躍起,向咬兒惟康的便疾射而去!
咬兒惟康隻覺得眼前一花,他下意識的又掄起大錘向身在半空中的漢子襲擊。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那漢子右臂探出,輕按住咬兒惟康胯下戰馬的頭顱,隨即單掌發力身形又是一躍,還沒等咬兒惟康揮出大錘的力道用老,他便以一記“鷂子翻身”落在咬兒惟康的身後,與他同騎在了一匹戰馬上!
按說咬兒惟康論膂力、武藝也並非是泛泛之輩,可他又怎能料到這漢子身法恁的迅速,一身近身短打的功夫竟也這般以臻化境!是以在猝不及防之下,還沒等咬兒惟康有所反應,那漢子左臂便已探出鷹爪,扣在了咬兒惟康的喉頭,他右手也拔出腰間鋼刀,抵在了與他同乘一馬的這個契丹將官的腰眼。
“我看哪個還敢妄動?叫錦州城內說得上話的人來見我!被你們遼朝訛傳我的死訊已夠晦氣,叵耐現在還要來觸我的眉頭!”
那漢子舌綻春雷般的一聲暴吼,驚得那乾契丹騎兵、五州鄉丁嚇得呆立在當場,眼見那漢子的武功出神入化,竟如此輕易的製住了眼下駐守在錦州城的諸多將官之中,自謂本事最為了得的咬兒惟康,他們又哪裡敢稍作動彈。
後知後覺的咬兒惟康額頭上冷汗津津冒出,他也意識到就算自己嚴加提防,恐怕也決計不是這個漢子的對手。 咬兒惟康又咬了咬牙,他嘶聲道:“你這廝竟然敢挾持官將,豈不知已是犯了死罪?你到底又是誰,帶這區區數人便敢來闖錦州!”
“是不是死罪,遼國的官法還管不到我這個宋國的官兒身上......何況本來我與你好言好語,你這廝卻無禮在先,卻不是你自取其辱?”
那漢子又呲牙一樂,悠然說道:“不過這位詳穩放心,畢竟我大宋與貴國有著邦交盟約,我也不會壞了你的性命。還要勞煩恁派人上報朝廷......就說昔日來訪貴國的宋使蕭唐,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注:斡魯朵軍類似戎衛遼國皇室的世襲軍戶,各部麾下也皆能統領兵馬,所以也可在戰時調派至外州,尤其是在遼朝中後期,因為遼國先帝後死後其宮衛騎軍仍保留建制,新登基的皇帝按例則需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宮衛騎軍。在人員編制不斷增多的情況,宮衛騎軍也增加了防守戰略要地的職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