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師中與黃友乃至殘存的宋軍將士盡皆決議死戰,雖然以現存的兵力,也很難再以利用神臂弓等遠程殺器佔據高處進行覆蓋射擊遏製金兵搶上殺熊嶺的衝勢,但也各個決議哪怕拚至最後一人戰死,也要與金軍廝殺到底。
而山嶺下的金軍陣中呼哨聲一聲連著一聲。最先從陣中湧出來的那一派排頭戴鐵盔、身披重甲的步卒嘶聲怪叫著,已向山嶺上方衝殺過去,在他們身後諸隊挎著弓矢撒袋的射手也疾步趕上,也正要進行輔助射擊,協助那大批重裝步卒搶上殺熊嶺。
匯聚成大陣的金軍也正搖旗呐喊著,一排排望不到頭的人浪堵截在殺熊嶺,也滿是一股肅殺之氣。一員策馬立在陣前的金軍小將面色意氣風發,他倨傲的朝著山嶺上方覷將過去,似乎也已有些按捺不住,也打算催馬疾衝上前,而親自前去斬下那宋軍主帥的首級!
而於此處指揮殲滅種師中所部宋軍的另一員金軍主將和尼也策馬上前,並對女真諸部當中新一代湧現出來的善戰將才,而喚作完顏活女的那員小將說道:“活女小將軍,要屠戮盡山嶺上那些宋軍已是輕而易舉,又何須你親自前去冒矢涉險?那種師中與他兄長種師道在南朝被稱作甚老、小種經略相公,也俱是宋軍當中威望最盛的名將,若將其誅殺也必將教南朝震恐......此役也全由小將軍你指揮調度,待攻上山嶺後兒郎們獻上那種師中的首級,屆時你震懾得南朝宋人膽寒的威名更甚,皇帝與諸勃極烈那邊自也會有厚封重賞。”
“封賞封賞...自從滅遼之後,反教契丹狗子隻得匍匐在我女真腳下時,上至勃極烈、下至諸部猛安頭人個個滿帳金銀玩物,也用度不盡的奴隸仆役伺候著,比起往日於深山老林、冰天雪地中苦熬忍受,咱們所享的福已夠多了。南朝江山富庶,偏生宋人孬弱,雖說也合當教咱們奪取宋國的土地人丁、糧秣財物......
可是我到這河東來意圖殺盡那乾宋軍,非是貪圖甚麽厚封重賞!不止是趁著我大金銳氣正盛,正要掃滅蕩平天下各國諸部以創下萬世基業的根本,現在也還不是我女真諸部坐享江山納福的時候,而是仍要將我女真兒郎的刀鋒磨得銳利些!休說眼前那些宋軍已不成氣候,當年我率數百騎大破遼軍,攻討奚王霞末,哪次不是以少勝多?還怕甚親臨殺陣涉險?”
完顏活女神情倨傲,又昂然說道。隻是他也很清楚現在既已建立大金帝國,也不比當年隻有數千兒郎與一龐大遼國為敵抗爭之時,無分甚麽頭人兵卒都要把腦袋掖到褲腰帶上與數倍、乃至數十倍於己的敵軍搏殺玩命。如今遼地契丹、漢人、各族諸部望風歸順,再於戰陣廝殺中不止是女真兵卒兒郎的性命也更精貴,戰場搏殺,生死只在一線之間,當年那些討滅遼朝打出名號的女真諸部名將,也不必再如當年那般非要衝鋒在戰陣的最前面去與敵軍以性命相博。是以完顏活女雖然語氣中多少透著一些不甘,可到底仍是勒馬停留於陣前,並沒有莽撞到首當其衝而直奔向殺熊嶺打算最先衝進宋軍的殘陣中。
而和尼聽完顏活女忿忿說罷,他陰惻惻的一笑,又道:“如今宋軍就連那所謂的小種相公也要死在此處......粘罕勃極烈用兵也端的了得,他深知太原是河東兵家要地,宋軍不得不來援救,然而我軍先後已拖垮殺潰得多路兵馬,再攻陷得太原城郭,掃蕩河東全境時......再往南去便是一馬平川的南朝要害腹地。
聽探報稱仍有幾路宋軍遲疑不敢進取,任由著這種師中這一路孤軍前來送死,想必南朝孬兵弱將大多已是膽寒畏戰,便如於燕雲時那廝們打得窩囊仗一般,看來也是時候攻破太原,屠盡城中負隅頑抗的宋人以儆效尤,再集結得我軍主力兵馬掃蕩河東,再一舉南下了。”
“不...還有一路兵馬......”
完顏活女搖了搖頭,眼中驀的閃過一抹殺氣,而又沉聲說道:“...蕭唐那廝,不是也已率領那麾下那些草寇賊軍抵至河東路了......”
當親口提及蕭唐這個名頭時,完顏活女面上已是戾氣滿布,實則無論是蕭唐是否當真不識時務,而執意要與大金為敵,他也早就想在戰場上會會那個當年竟也在生女真部族中耀武揚威的人物了。
因為完顏活女正是早在當年諸部族人仍棲息於白山黑水中時,各部頭人也都要敬服的稱謂做女真戰神的完顏婁室的親生兒子。
興兵反遼之後,女真諸部固然湧現出了完顏粘罕、完顏斡魯補、銀可術、謀良虎、完顏撻懶、完顏^母...等眾多名將打出名號,其中有些人論及戰功赫赫毫不遜於完顏婁室,甚至還要在自己的阿爹之上。可是早在誓師伐遼前後,隻論個人武勇能被諸部頭人敬稱為女真戰神,而且極得阿骨打老皇帝器重,完顏婁室完全是於最敬服悍勇猛士的女真人中憑自己的身手堪稱個中翹楚,然而完顏活女所知的自己父親唯一的一場戰績......正是輸給了蕭唐。
當年僅十七歲時完顏活女於反遼戰事中便曾作為先鋒攻取寧江州,力戰拚得傷痕累累,而被攙扶回陣,而阿骨打老皇帝親自為他敷藥,也曾讚歎說便如你父親完顏婁室一般,日後你必為名將......這對於完顏活女而言自是莫大的榮耀,每逢戰事他力當爭先,所為者也緊緊追隨著自己父親的腳步。
然而雖僅僅是比拚拳腳,卻是玷汙了自己父親所向無敵的威名...本來完顏婁室倒也敞亮,輸了就是輸了,每每說及那次敗陣時,隻說拳腳的確不及那蕭唐,隻是若是比帶兵打仗的本事卻未必會輸,然而對於完顏活女來說,自己的阿爹一生無論是領軍殺伐還是與人鏖戰廝殺都未嘗敗績,而唯一的汙點、唯一的恥辱也正是因蕭唐所至,完顏活女又怎會不懷恨銘記於心?
“......蕭唐所召集的那些亂軍賊黨,不過是宋境內的各處嘯聚的草寇,卻不料這支甚鳥亂軍突然崛起,居然連敗我金軍雄兵!東路軍斡魯補所部所經燕趙之地,趟過一馬平川的河北兩路直抵宋朝汴京,本來顛覆南朝,勢在必成,竟然卻被那蕭唐殺潰而攪了我大金的功業。
隻恨我西路兵馬這邊宋境河東路地勢多山, 先前死死被堵在太原府一隅,未能與東路大軍於南朝國都之下會師...而宋軍到底難擋我大金兵鋒,南朝反倒要放權倚仗那曾背反了的叛逆臣子!那蕭唐來得正好,俺正要親自會會他,如今粘罕勃極烈部署得當,我軍就是要等著那些先後扎進河東路來的南朝兵馬,也不比東路軍斡魯補那番孤軍深入,想必又是攻破汴京後驕縱,這才反教他統領的那些賊廝與宋軍殺得潰敗......”
完顏活女越說越是咬牙切齒,他隻想著盡快斬殺了殺熊嶺上那宋軍主帥種師中,隨即立刻揮軍往南面部署去尋覓蕭唐所部兵馬。如今自己的父親完顏婁室另按完顏粘罕調撥,也率領幾路精兵卻是往西面~延路延安府奇襲,今番倒是由自己要去與蕭唐於戰場上相見。饒是隻論個人武勇,完顏活女情知比不過自己的父親,想必也及不得那蕭唐,但如今可並非是在部落營寨當中爭甚麽彩頭利物比拚,彼此既是死敵,也正好趁著兩軍殺伐時一較統軍作戰的本事分出輸贏、立決生死。
邊想著,完顏活女又發狠念道:我又何止是要取那種師中的人頭?蕭唐的首級才是我必要拿的利物啊.......父親的恥辱,如今也當由我來替他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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