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城內各處街坊市井,這些日子下來清理乾淨,城內戰死的雙方將士遺骸或是收殮,或是焚燒,除了正在修葺重整的城關,以及個別難以衝刷得盡的淡淡血跡,也再無戰火硝煙的痕跡。然而除了生活終於能夠回到正軌的尋常民眾,大名府地界也聚攏了眾多流民,原本城內繁華的市井周遭也都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攤子布施濟糧,同時也有被蕭唐以帥司府署名義招募的胥吏對登記梳理那些流民戶藉,根據各人原來士、農、工、商等原本生計行當記錄造冊,也要讓那些衣食無著的難民能夠各執其業而安居下來。
然而這雖然是體恤百姓的善舉,可也會有明眼人發現伴隨著蕭唐收復大片州府,也有足夠得資源與土地收容大量飽受兵災虜害的百姓,期間幾乎也不是以宋廷招討安撫治下疆域流民百姓的名義,而代表蕭唐一方軍政獨立的烙印也愈發的明顯。各地大批的百姓受帥司府署恩澤福祉,而也欣然接受得與宋朝治下順民漸漸劃分開來的身份,只是感恩戴德,幾乎沒有任何排斥
至於諸部義軍將士,也早在原北京留守司禁軍營盤住所盤住下來,除了在城中巡查民生治安的兵馬,許多暫無職事差遣的軍卒倒是搬弄著炊具盛具,很快的,營盤各處也飄蕩起酒香肉香。本來金軍死守大名府便是意圖久戰磨耗蕭唐所部義軍兵馬,搜刮囤積得數以十萬石計的糧草。然而卻因蕭唐的部署奇襲速被攻破,那些積儲的糧草要消耗得淨時尚不知猴年馬月,而後方接濟補給線路幾乎也已完全通暢,對各部軍士的拘管自然也不會十分嚴格,也仍是出自於犒賞大軍的目的,管教眾弟兄們放開了大吃大喝。
而此時靠近留守司府衙的一處義師親衛兵馬駐扎處驀的又是陣熱鬧的笑罵聲起,原來是瘋魔軍正將魯智深踅到營盤之內,並尋夥夫弄了兩隻白煮雞,胡胡亂拌了些蒜醬沾吃。這倒驚動了掌管義軍膳食的庖官總管曹正擦著手一溜小跑除了營帳,眼見魯智深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拿著雞腿,一手提著碗渾酒,正與周圍些軍士把拳裸袖、聊得火熱,也渾然沒有半點步軍統兵大將的架子,曹正也立刻踅將上前,說道“哥哥卻不早說?若知是你來,小弟也須當吩咐夥頭備細上好酒食,如此粗食管待,恁的怠慢!”
魯智深見說倒把大手一揮說道“甚麽閑話?灑家又非是那等養尊處優、驕貴慣了的醃臢撮鳥,有甚酒肉,但有便吃,俺也都不揀選,哪裡有哪許多講究?曹正兄弟,你既無事,也來吃碗酒!”
曹正遂也抄起個馬扎,在對面坐得定了,也抬起碗酒喝盡,又向魯智深問道“今日不是蕭唐哥哥招聚軍師與參讚軍務頭領有大事商議,哥哥,你是梁山步軍中要緊人物,卻怎有空到此偷閑?”
魯智深聽罷,渾不為意的說道“蕭唐哥哥與眾兄弟如今須要計議的,除去繼續往北征討韃子大計,更是要議定如何與宋廷周旋,期間乾系著許多權謀心術。那些事總須有人去思量,可是灑家直來直去的人,不願耐那鳥犯去思量甚城府心機。說到底了終有一日要與宋廷大弄,哥哥如何說,我等便如何做是了,至於其它甚勾心鬥角的行當,自有其他心思機敏的兄弟操心,灑家又何須去平添煩惱?”
曹正當然也清楚魯智深雖然在共聚大義、共做大業的眾兄弟當中可說是舉足輕重的老資歷,可是卻又是最受不得條條框框束縛,且不喜算計甚爾虞我詐的真性情。然而聽魯智深言及與宋廷明裡暗裡的算計籌謀,曹正面色也不由凝重起來,
又道“畢竟我們兄弟為抗金大義,得朝廷帥司府署名義抗虜,收復淪陷失地兼管民政、財、軍政,也到底仍要遭朝廷猜忌,此番抗旨北征,固然是勢在必為,宋廷本就忌憚哥哥聲勢,怕就怕”“怕個甚鳥?朝廷奸邪醃臢,一個個黑心爛肺,招子也都長在腚上,又何止是先前把天下弄得是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偏生韃子來時,又窩囊成那副鳥樣!汴京那廝們肯任從我等自行其事倒還罷,朝廷醃臢不得為民做主,又哪裡有將奪回州府之地拱手奉上的道理?”
魯智深胡亂把手中雞骨一丟,又忿聲道“灑家不誦經念佛,卻知恁般世道,只求神拜佛又有個鳥用?灑家也不知甚帝王心術,但別的不說,就隻大名府乃至河北、京東、河東治下諸州各縣的百姓都睜大眼睛盼著王師收復失地,鳥朝廷與金人和議,便是教千千萬萬陷於外虜欺凌的黎民百姓指望幻滅,咱們抗朝廷鳥事北進,如此仍是替天行道,不教諸地百姓做亡國奴,而得天下黎民之心。皇帝皇帝,也須有百姓須認可才算是帝君,而汴京朝廷官家老兒,連大片失陷軍州的子民都不顧,還算是甚鳥皇帝?”
魯智深雖不耐煩去參赴軍議,然而從他口中說出的率真言語,倒也正和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大名府留守司府衙節堂之內的軍議內容甚是相符。
一張巨幅地圖正掛在正面牆壁之上,地圖上也標注出西面河東路以太原府為中心, 往四面還包括汾州、隆德府、威勝軍、晉州、代州等諸多要緊軍州府地,以及囊括京東東、西兩路治下濟、登、萊、濰、青、淄、濟南府等八九處軍州,以及如今北進河北搶攻下的大名府、博州、高唐在內,周圍還有幾處軍州要隘兵鎮與宋、金兩方勢力參差其間、犬牙交錯,比起江南方臘摩尼教在極盛之時所佔據六州五十二縣的政權勢力范圍實則也已不止廣袤大出多少倍來。
何況似王慶、田虎之流,便是起義初期也甚得飽受朝廷盤剝壓迫的百姓民心的方臘佔得幾州數十縣的過程當中,期間也不由得會有殘害百姓,甚至逼民從賊的歹行,雖一時強勢,但所打下的地盤一直處於動蕩而極不穩定的狀態。然而蕭唐卻是打出了北討外寇、護境安民的義旗一路佔疆據土,對於失地百姓而言,就是因為蕭唐率領各部義軍抗旨北進,幾乎也都會以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態度心甘情願的歸附於蕭唐治下
然而宋國朝廷而言,當然也是決計不可能再任由蕭唐如此借勢做大下去。
“探覷得汴京那邊,又要派使臣前來,以討問我違旨抗命,擅自北征金人、擁兵據地自重一事。收復的失地,固然絕無可能再拱手奉於朝廷,遮莫與宋廷紛爭再起的時日,也已是不遠了”
先是計議過一番之後,蕭唐凝視著著掛在節堂內牆壁上的巨幅地圖,忽的又說道“速發書信至水泊梁山,調撥兵馬護送我妻兒與眾兄弟各家寶眷老小一並北上,皆引至大名府來安住。畢竟如今也仍是要繼續往北面進討,遮莫很快也不必再以宋臣之名統禦一方了。”
水滸任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