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明州的東海海域,已經有幾十艘戰船攪成一團,諸般製式的大小戰艦上軍士們奮力呐喊,擎弓放矢,非但箭驟如雨,也有齊軍、宋軍水師將士跳幫縱躍,彼此近身廝殺起來。
如今對於宋朝而言,北面京東、江淮諸地臨海區域,南面福建路福州等本來隸屬於宋朝沿海市舶司、水師駐守的要地相繼失守。仍把控在治下的兩浙路明州市舶司(治所位於後世浙江省寧波市附近)把控海路主動權的重要性更為突顯出來。
更何況加上位於明州東面,在東海洋面上散落分布的舟山群島也是把控住海道險要的關鍵去處。齊朝方面意圖保持海路與福建范汝為所部來往通暢,而宋廷則勢必要截斷雙方之間的聯系,以免得走海路的齊朝軍馬利用福建路為登陸據點,進而席卷侵攻兩浙、江南內陸要緊軍州。雙方既早已是劍拔弩張,但凡有戰船於海平面上發現敵軍蹤跡,那麽戰事迅速升級,也就是在所難免的了。
然而當初雖然抵抗金軍很多時候難免勢頹敗喪,宋軍的水師戰力,卻要比不善舟船的女真軍馬強悍上許多。
雙方甫一在海面上相見,經過幾番試探後便迅速畢竟,而同樣配備著不少大而靈活的踏車海鰍船的宋軍竟也能乘勢衝擊,若是要入鋒利的尖刀一般做勢要將齊軍的艦隊攔腰截斷。可是蕭唐麾下的諸部水師將士,可也絕非是隻曾能在湖河水泊中操習廝殺的北地軍卒,當初南來北往的也就曾經歷海戰磨礪,在海洋上廝殺對陣同樣毫不含糊。
但見海面上各式船隻橫七豎八的互相交錯,在一些海舶上不少雙方軍卒也都混戰成了一團。而奮力廝殺的雙方將士,倒也多是雙腳能在顛簸起伏的戰船上站立得穩的善水好手,但見寒芒閃爍、劃空厲嘯,無論是齊朝還是宋朝的水班兵卒,一時間前赴後繼,如浪潮一般奔湧上前,發出歇斯底裡的怒吼聲拚命廝殺著。
而在雙方都付出一定的傷亡之後,看戰勢走向,似乎仍是齊朝一方水師將士的精、氣、神要佔得上風。
畢竟一個是新興崛起,且迅速擴張佔據的廣袤疆土,且經過一段時間休養的龐大帝國,另一個則是積年累月的承受內憂外患,國內時局仍是動蕩不安,甚至治下軍民對於敵國方面君主風評卻是極佳的半殘王朝。久戰下來,宋軍一方甚感疲乏厭戰的兵卒越來越多,而當中正有員水軍統製揮刀聲嘶力竭的喝令麾下兵卒不可怠懈,仍須盡力奮戰時,他陡然聽見旁邊有麾下軍卒疾聲示警,連忙轉頭望去時,便絕望的發現北方的海平線上又湧出了一時間無法目測計數的龐大齊朝艦隊,當真是撲天蓋地、帆檣如林,而只顧向這邊碾壓而來......
如今戰略局勢上暫時處於被動局面的宋廷,也隻得盡可能調動現存的沿江水師防備齊朝與福建方向的范汝為所部反軍之間的聯系,可是只有千日做賊的,哪裡有千日防賊的?更何況為全力攻討蕭唐齊朝,以免後顧之憂,這段時期宋廷接連調撥下令,從湘、資、沅、澧...等能與洞庭湖水域相連的方向派發水師,勢必要盡快剿除鍾相這一支已然建立政權,且極有可能與蕭賊齊朝策應呼應的反叛勢力。然而如此也致使如今盡可能控扼住明州方向東海海路的水師力量本就十分有限,沿明州市舶司、千葉群島今日與齊朝水師相遇的宋廷水軍,也根本來不及再報急示警,又未曾料到今日遭遇敵軍水師眾多,若不盡早退避,也就只有被全軍殲滅的份。
既然已萌生退意,那麽本來奮力廝殺一番,卻也終究不免陷入頹勢的宋軍水師將士隻圖盡快從廝殺激烈的海域徹底,那麽也不免被趁勢掩殺。
排布在後方的幾艘艦船,也早已逃之夭夭了,至於跳幫作戰、已經與齊朝水師近戰廝殺的宋軍將士,大多數也隻得棄械高呼願降,余者幾乎也只有被清除得盡。
然而本來已是齊朝水師趁勢攆殺的過程當中,在一艘海鶻戰船之上,雖然齊朝水班將士亦然開始受教那些棄械願降的宋軍士卒兵刃,可是如今官居乘浪水師統製,如今也殺得半身血汙的阮小二之子阮良卻是呆呆的癱坐在甲板之上,他怔怔的直視向前方壯碩的身軀胸脯上所刺著的青鬱鬱一個豹子,而那呲牙做咆哮狀的豹子眉頭處,卻有一支利箭鋒簇貫透出來,瀝瀝鮮血,也正順著胸膛被箭簇貫穿的位置流淌下來......
待阮良回過神來時,他也已然認識到了方才廝殺的正值慘烈,而從旁驟然射出的這一支箭簇若不是被人以血肉之軀擋下,那麽自己恐怕已是被這一支箭矢射穿身上要害,也難免會當即殞命了......
“五叔!!!!!”
終於意識到了方才發生過甚麽的阮良,驟然間發出一聲悲慟的嚎叫。
而仍舊擋在阮良身前的阮小五仍舊將雙臂直直張開,他低頭垂目,望向面前這個如今也得受冊封提拔,眼下卻焦急悲慟的侄子...口中哪怕驀的溢出鮮血,可是眼見阮良性命無虞,阮小五眼中也流露出欣慰之色, 隨即盡可能擺出副豪邁狀,又說道:“你小子...方才臨陣能扛起事來,痛快的廝殺一場,不愧是二哥的種...可是現在咱們阮家...眼下就你這一個獨苗...哪怕你想抗事的性子,隨你老子...你直言痛快的勁...也有些隨你七叔......但廝殺時好歹仍也須把細些,提防弓弩流矢。由俺看覷著再教你有個好歹,俺又有何面目再去見你的老子、我的兄長?
咱們阮家...蒙蕭唐哥哥恩義,本來...不過是梁山泊畔石碣村受宋廷官府、王倫賊廝慪氣的漁民出身...如今卻有恁般造化...也更活的痛快......二哥好歹穩重,有你小子延續咱阮家香火,俺是好賭自在慣了,縱已帶大頭巾成家,也沒個子裔。你七叔本事最了得,也是恣意慣了,他能不能成,還須看他肯不肯......所以說...如今咱們阮家得功成立業,俺活在世上痛痛快快走一遭不妨,但是你小子...且要記得...記得......”
阮小五話未說完,便已雙膝一軟,直挺挺的倒在了阮良的懷中。而癱坐在地上的阮良怔怔的、木訥的環抱住阮小五後,忽的放聲大哭,悲慟之情,似乎也蓋過了這片海面上齊軍趁勢掩殺、宋軍已然敗退仍舊未停歇的叱喝叫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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