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今早已不是統軍主帥,也不必再做為表率以身作則,而守著清貧過活,可是嶽飛的宅邸也仍是從簡從便。附近四下裡綠陰似染,雖然也有佃戶莊客居住,但嶽飛宅邸內自從嶽母過世之後,便連一個供使喚的仆役都沒有,而宅邸中幾間房舍,似乎也只是堪堪可供妻室家小安住,休說地方上的員外大戶,便只是鎮坊中有些余財的商賈,府宅似乎也要比嶽飛的住所氣派得多。
而宅邸廳堂雖然亦是布置簡陋,但也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上的茶茗當然也不是甚麽名貴好茶,但是沁香甘甜也喝得入口。至於上茶之人,這也是蕭唐初次見到嶽飛續娶的妻室,而在正史中以深明大義的賢妻良母之名在後世也廣為流傳的賢內助李娃。
貌相氣質、人淡如菊,李娃生得五官端正,而比起嶽飛那第一任那早已改嫁的妻室劉氏身上總不免帶著股市儈氣。李娃言行舉止間卻透著股端莊典雅,雖然尚還沒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程度,可是在面對蕭唐這個執掌天下生殺大權的帝君天子時亦是溫文爾雅、有禮有節,看來也能見得慣大世面而處變不驚。
若非是外柔內剛,正史軌跡中的李娃也斷然不可能在嶽飛含冤遇害之後仍能支撐起家世,在被流放至岑南的二十多年淒苦歲月裡含辛茹苦的養育幾子長大。而如今也終於拜會得與自家夫君曾互為死敵,所幸現在也不必再因為理念的差異而相互攻伐的齊朝皇帝蕭唐,李娃於盈盈施禮,上茶侍奉之後,卻驀的感然道:“蒙伯伯恩赦,搭救義釋我家夫君...而教民婦能得以夫妻團圓,如此大恩深過滄海,雖實難報答,可民婦銘感五內,終身不敢或忘......”
蕭唐微笑頷首,自也無須再做多言。李娃嫁於嶽飛這個當初宋廷統管得一路大軍的勳臣高官,本來應是錦衣玉食,卻因自家夫君因公廢私,終日持家操勞、粗茶淡飯守著清苦過活,而後又因嶽飛的千古奇冤而被發配至岑南,做為遺孀婦人支撐起整個家吃盡了苦頭,也要竭力維持嶽家的香火余脈...如今既然命途軌跡已早已改變,李娃這個賢內助以後也應該與嶽飛過上安樂日子了......
如今嶽飛長子嶽雲,也並沒有隨著他父親一並被昏君佞臣給害死,仍是少壯年紀,便能做為出類拔萃的猛將繼續為齊朝建功立業;二子嶽雷,很快也將入伍從戎,雖然也不必在軍中受他父親的嚴厲管教,可一直以來也仍是受嶽飛耳提面命的教誨,屆時再有他兄長嶽雲照應,想必日後於廝殺征戰時也能夠獨當一面......
而嶽飛三子嶽霖如今也已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在拜見蕭唐時恭謹守禮,舉止文縐縐的,而與他的大哥嶽雲以往虎頭虎腦的做派截然不同。的確他也與兩個兄長的秉性與長處不同,嶽霖更以經史見長,看來是個做文官的料。而按正史的軌跡嶽霖於三十二歲時由宋孝宗為他父親平冤昭雪之後複為右承事郎,又先後歷任朝請大夫、敷文閣侍製,兵部侍郎、廣東經略安撫使等文官職事,與朱熹、張拭等大儒交好,生平與其子致力於搜集父親嶽飛遺文修編成書。如今看來,嶽霖自然不會再按大哥嶽雲、二哥嶽雷的軌跡那般投軍入伍,而是打算考取功名;
至於嶽飛四子嶽震、五子嶽霆,如今他們兄弟二人一個不滿十歲,另一個也就四五歲大小,拜見蕭唐時自然也都不免怯生生的。而按正史的軌跡他們二人一個先後歷任朝請大夫、提舉江南東路常平茶鹽公事、戶部度製司郎中、江東提舉等官職,另一個仕途履歷為朝散大夫,監潭州守宗正節使等職事,遮莫也將如他們三哥一般勤學苦讀,要通過科考出仕,反正不管是文官武官,他們哥幾個要做的終究是齊朝的官;
而嶽飛之女嶽孝娥尚還只是繈褓當中的小娃娃,被她娘親抱來覷見蕭唐之時,卻因乍然見到了生人而嚎啕大哭起來,渾然不似他大哥那般孩提時不管誰抱著都張胳膊伸腿的咯咯直樂。蕭唐也不知自己怎麽就總是不招小娃娃待見,哄也不濟事,而把他這個方今天子也迫得手忙腳亂,隻得呵呵訕笑......
不過蕭唐也已發覺,如今雖然嶽雲、嶽雷在外都是對他以陛下相稱,而嶽霖、嶽震、嶽霆或早或晚要出仕做官造福於民之時,嶽飛也很清楚他這幾個兒子也必然是要食齊朝國家俸祿,可是現在於自家宅邸當中,嶽飛連同他妻小雖然招待親切、謹守禮數,可是仍是隻以兄長、伯伯、世伯相稱,仍舊未按覲見皇帝的禮製相喚......
沒轍,嶽飛就是這麽執拗。
敘舊詳談中,蕭唐又道:“遮莫這兩三月內,我也將於交托朝中政務後趕赴往玉門關去。來往路途遙遠,只怕也更不得空閑時出京巡行察視,而趁著今番巡狩汴梁,才有機緣來此與賢弟相會。”
嶽飛見說微微一頓,隨即便道:“兄長想必已然做好萬全準備...而要兵發西域了?”
蕭唐點了點頭,又調笑道:“今番西域戰事,可惜賢弟不肯出仕襄助,否則也必然能夠名震西陲,為我軍提供莫大助力。”
嶽飛只是淡然一笑:“兄長說笑了,如今效忠於你的猛將帥才不可計數,又怎至少我一個?何況當初我立下諾言,又怎能食言而肥?既已按兄長囑托,按義父當年恩舉授業講武,教導諸方弟子,畢竟江山代有英傑出,我也無須再親身趕赴沙場了......”
蕭唐微歎了口氣,又道:“如今耶律大石於極西地界複遼國號,鎮撫諸蕃各邦,建立得疆域東至高昌、西抵裡海的龐然大國。我朝發兵西出玉門關,便是附庸於西遼的西州回鶻治下疆土...耶律大石想必要收復舊遼疆土,我卻是意欲光複當初盛唐時節統管的廣袤疆域......如此國戰殺伐,必然曠日持久。西遼強盛,實難一蹴而就勘定西域局勢,何況要招撫懾服西面諸邦,非是朝夕可成之功。而賢弟栽培得眾多軍中璞玉將才, 屆時想必也要受命趕赴西北,為國家效力...賢弟雖仍執意不肯出山統兵,可為日後戰事提供良將之才,如此也仍要勞煩你了......”
而蕭唐把話說到這,嶽飛卻是把眼一乜,似乎也帶著些責怪的口吻對蕭唐說道:“兄長既恁的說...當初我既立下誓言,終身不仕齊朝,但也只是我一人諾言,與舊部將士、子裔門徒無關...可除我尋訪得良才之外,兄長卻授意教諸軍司擇選得軍中少壯才俊發付至我這私塾來,已皆是投從齊朝從戎的軍中將士,如此一來我卻與兄長所設的講武院學諭官又有何異?這卻不也是形同出仕齊朝為官?”
蕭唐嘿嘿一樂,臉上也不由流露出狡慧的壞笑之意:“如今受你講武栽培的後生小子,的確也有我朝功臣將門子裔,以及諸部軍中後起之秀不假...但賢弟畢竟沒有受我朝俸祿,這又怎能能算是違背了你的誓言?更何況...我看你似乎也並不如何著惱,也一樣悉心教導,依我想來,遮莫賢弟...這也是樂在其中吧?”
嶽飛見說倒似是刻意的要把臉板起來,然而與臉上掛著玩味笑意的蕭唐對持一番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朗聲大笑起來,笑聲直在廳堂中回蕩著,聽起來自是無比的暢懷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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