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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劉彥宗以外,被帶進府署節堂的幾人當中,還有統領原本以遼國西南面招討司中漢軍為主的部曲而隨完顏粘罕、銀術可統領的侵宋西路大軍出征,卻也於蕭唐馳援河東太原之役中所俘獲的原遼朝漢官郭企忠。而包括劉彥宗、郭企忠二人在內,被帶來的幾人身份幾乎也都有一點相似之處:他們盡是原本曾身為遼朝官員,卻於亡國之際先後都投順歸附於金國的漢家兒郎。
本來但凡是金國的統軍將帥落到蕭唐手裡多半都難逃一死,也唯有完顏昌撻懶、烏答林石土黑等女真勳臣縱其歸朝反而多半會另有大用而被有意放還回去。至於似劉彥宗、郭企忠等經歷遼、金兩朝的漢人將官被擒獲之後蕭唐卻是殺也不殺、放也不放,但有閑暇時便招宣來寒暄敘話,對待這些被擒的金國漢官也算是禮遇,平素衣食不曾短缺,唯獨是囑咐諸隊精乾的軍士將這些金國漢官管束收押時日隨著大軍來往征討,周圍多有弟兄看覷著,也不怕他們生出雙翅有甚機會能逃脫了去。
而金國朝廷那邊就不見劉彥宗、郭企忠等人聲息,遮莫也早以為他們先後也都死在了亂軍之中,卻不知蕭唐將他們一直扣留禁錮住時至今日,正是為了能一舉爭取燕雲之地民心。
諸如劉彥宗、郭企忠這類遼地出生的漢人,雖然於遼朝覆亡之際也曾投從金國為官,甚至也曾奉詔率部南侵宋朝,但是他們卻又與劉豫、陳希真、李成、孔彥舟等本是宋人卻賣國求榮,助外寇作歹作惡謀求榮華富貴的奸廝不可相提並論。蕭唐若是撞見了後者那類廝鳥,固然是有一個殺一個,下手絕不留情,但雖然都是漢家兒郎,但是起碼在這個時代這兩類群體的祖國故土卻是截然不同。
譬如劉彥宗本是唐朝盧龍節度使劉怦之後,郭企忠甚至更是臨危匡扶大唐國祚,也是蕭唐於中華歷史中最為佩服的雄傑之一汾陽郡王郭子儀的後世子孫,以他們為代表的北地漢人將官祖上數代皆為遼朝大臣。而郭企忠的先祖郭承勳於大唐消亡時節歸順遼國,子孫世襲天德軍節度使之際,那時代周立宋的開朝太祖趙匡胤遮莫尚只是個穿著開襠褲的娃娃。只在這個歷史階段遼地漢人與宋朝固然是血脈相連,但只因此便要論定劉彥宗等祖上幾輩人都是遼人出身的漢兒會對宋國有甚故國歸屬情懷。
更何況遼朝末世動亂,固然也有北地漢家出身的遼人趙良嗣、張覺之流傾向於投從同是漢家血脈為主體的宋朝。可是對於遼地漢人而言,下至平民百姓,宋廷先是與遼毀滅聯合金軍,一朝攻破燕京時大肆燒殺劫掠,反而激起遼地漢兒的憤慨抵抗之心,還有早死在蕭唐手中的宋廷佞臣杜充於金人吞遼侵宋之際,不論男女老幼間從燕地流亡至河北地界的遼朝漢人流民全部殺戮等血淋淋的屠殺暴行;上至士人大夫,則有投效南朝的張覺反被宋朝斬首隻為安撫震怒的女真金國,促成聯金伐遼的作俑者趙良嗣也被宋廷處死斬了腦袋.....這等時局之下還要教北地漢兒還對宋朝還有講甚麽血脈情分?恐怕他們對於南面朝廷只會有滿腔的怨忿恨意。而且在遼朝覆滅已成定局的情況下,絕大多數的遼地漢兒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投從女真金國,才能得以保全宗親家小、祖上基業。
教以劉彥宗、郭企忠為代表這類做了半輩子遼朝官員的人物為毀盟伐遼的宋朝生、為待金國軟弱無能的宋朝死,而你這廝們倘若是與宋為敵便是漢奸走狗這類說辭,
也就未免忒過牽強附會了。而對於劉彥宗、郭企忠等人而言對於宋朝的態度大抵也的確如此,他們兵敗被俘之後,先是憤慨於蕭唐殺也不殺、放也不放而沒少忿然抗議,但是還未曾做得幾年金朝的臣子,其中打算自戕明志,以報金國朝廷的卻也是一個沒有。所幸蕭唐待己方幾人也是善待,劉彥宗、郭企忠等被擒將官遂也隻得靜觀其變,而這些時日以來眾人又眼見蕭唐所部大軍又屢番斬獲大捷,如今甚至也不顧及與宋廷公然決裂,揮軍兵鋒直已殺入金國境內亦然所向披靡,甚至儼然已有對金人有亡國之險的聲勢,劉彥宗、郭企忠等人震驚之余,心思固然也在慢慢轉變,時至今日,幾乎也都已認定若要保全家世基業,以他們這群遼地漢人,尤其是士大夫官僚群體為了得以延續也隻得再度改換門庭。
經過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劉彥宗、郭企忠等被俘的金國漢臣已是篤定心思倘若蕭唐對燕雲之地已成侵吞之勢,他們會接受招降,而向蕭唐乞望的條件則是維持自己家世於遼地數代建下的基業,維持燕雲之地諸族民生穩定。而劉彥宗等人所能做的,便是親自出面招撫其余歸順金國的漢兒臣子,繼而梳理民生,打理地方政務。實際上劉彥宗、郭企忠等金國漢臣當初之所以奉旨率領北地漢兒軍旅一並侵宋,領兵打仗還是其次,金朝吳乞買皇帝多半也是想利用他們盡快收服被征服的宋境土地上的百姓歸心。概括言之,便是當初女真金人需要遼朝降臣中這些善治政的大臣做甚麽,蕭唐如今掉過頭來要侵吞金國,須需要劉彥宗等人做得是相同的事。
而與耶律余睹在府署節堂內撞個正著大眼瞪小眼,心中更是感慨。彼此本來都是遼國的臣子,劉彥宗、郭企忠等人好歹還是硬撐到了遼朝徹底亡國前夕這才歸順金朝,可是與耶律余睹共同經歷遼、金兩朝後又投順到蕭唐帳下,彼此誰也都莫笑話誰屢屢投降易主了。而蕭唐見劉彥宗與耶律余睹敘話間仍夾雜著幾分尷尬,遂當即又道:“劉相公、郭相公、耶律將軍等諸位本來俱是才俊英傑,合當功成名就,叵耐難以挽回遼朝覆亡國厄, 也隻得投順金人。而如今金國多行不義、盛極而衰,蕭某順勢而為、北進燕雲,求賢若渴,也正是用人之際。而諸位的才乾與北地間的人望,我向來也十分敬仰,故而以誠相待,幸得耶律將軍也來投從襄助,而劉相公、郭相公以及諸位,想必如今心中已是拿定主意了吧?”
事已至此,這些曾經投從金國,也只是為勢所迫的遼朝降臣也都很清楚自己也再無其他路可以走。劉彥宗長歎了一聲,率先納拜下來,並恭聲說道:“在下也識得抬舉,我等...已是願降供蕭帥驅策,為蕭帥招撫燕雲之地諸部官紳士人竭心盡力,而蒙受蕭帥不殺義釋、禮遇提攜之恩,在下便為府署一小吏效力,自也是分毫不敢怠慢!”
劉彥宗之後,郭企忠等人也先後納拜表態,蕭唐也是以禮相待,上前托起這些已篤定心思肯歸順投從的北地漢臣,隨即又對劉彥宗安撫說道:“劉相公有大才,又何須如此過謙?當初聽聞金人國主阿骨打召見恁時便委以重任,甚至大凡遼朝南京、中京道治下州縣民政諸般事宜也盡都交托於恁裁決,鎮國治法亦是諸事打理的井井有條。而自從阿骨打亡故之後,金人注定是要自食惡果......既然阿骨打有識人之明,蕭某又怎會輕覷俊才,而教劉相公、郭相公這等人物屈沉?”
這倒也並非是蕭唐為招撫劉彥宗等人刻意拿美言過度讚譽,的確按他想來,以這些為代表的遼地漢人群體對於自己是否能建立一個治世太平的國家,就算與眾多舍生忘死鏖戰沙場的聚義兄弟相較,甚至同樣也會起到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