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自家哥哥終於點到了自己頭上,許貫忠隻垂首片刻,遂也立刻附議道:“無論是否稱帝,哥哥如今就是佔據得燕雲、京東、河北、陝西諸路之主,與開元建制、自立一國也別有甚麽區別。只是帝號也絕不僅僅是個虛名,方今哥哥轄地廣袤,子民百萬,早已具立國興霸業之根本。而就算不立國稱帝,宋廷到底不會長久任從哥哥擺布,而已藩鎮帥司名義拓張,否則加以時日,就算非是為金虜所滅,宋廷也尚能延續國祚十年數載,然則哥哥氣勢已成,也再約束不得。是以既然宋朝官家再撐不住氣而與哥哥決裂,我軍與宋廷已再無回旋的余地。
畢竟考量當初時局我等名義上臣屬於宋,於聯決抗金大有益處,現在則不然了,無論稱帝與否,宋朝早把哥哥當做心腹大患,也不願再彼此爾虞我詐下去。再稱臣俯首,也避免不了宋廷不遺余力的率軍進犯,既如此,我軍自征軍旅、建衙製署、提拔官吏、與國交涉、安撫生民...如此時局,哥哥便更需要以一國之君的身份發號施令,於國制定大計方略。是以按我想來,哥哥...主公這無冕之王,如今也是時候加冕建制了。”
“好!”
許貫忠話音方落,在場眾頭領中擊節稱讚,而立刻附和的,倒是如今也正儲備調遣兵馬出居庸關北進攻取臨潢府,得蕭唐全權授任為督軍主帥的蕭嘉穗,他旋即驅步向前,高聲疾呼道:“主公勘定中原江山禍亂,以定難之功撫百姓之心,但凡方今肯於主公治下安居的的生民,較之諸地生民對宋廷尊奉之心又何止感激百倍?如今非是我等急不待要推舉哥哥稱帝自立,可是宋廷全因金虜大患容得我等,如今女真既然勢微,任主公如何退讓,也終不免宋廷官家早視我等為勢必要清絕的禍患!
古往今來,禍亂時節凡能安定民百姓民心所向者,方才配為民之明主也。而主公恩澤著於黎庶,為諸族所依歸,應天順民,儼然為一方雄主。如要稱帝,我以為治下各路諸州,也必得黎民推崇。因宋主無道,致使金虜猖獗,治下子民苦遭塗炭。歷朝各代興衰之事,成者功德著於蒼生,也總不免有不肖子孫斷送祖宗基業,宋廷二帝昏聵無道如斯,好歹大好江山,未曾斷送在外虜敵寇手裡,也終難免要由有德者取而代之!
而如今哥哥順天應民,得時運之濟也是順勢而為。建國稱帝,正如許貫忠賢弟所言也絕對不僅只是虛名,如此也是教諸部軍旅將士深知自己效死奮戰,所為者何,更是教諸地百姓心有所向。帝王的名號,就是要教治下官吏軍民深知自己的歸宿所在何處,當初主公揮軍殺潰完顏斡魯補大軍時執宋廷二帝於手中,可若妄然趁勢斷絕宋廷社稷,則是有弊無利;而後得宋廷欽命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共討金虜,趁勢廣佔州府做大聲勢時若是急於自立稱帝,仍是弊大於利;倘若我軍攻取得燕雲之地時宋廷仍不做動彈,建國稱帝,便是利弊相間;然如今宋廷已是按捺不得,便已翻臉斥主公為謀逆叛臣,遂莫不如稱帝正名,便是有利無弊!是以我也以為,如今主公建國稱帝,也正是時候!”
蕭嘉穗語氣鏗鏘,他那極有煽動性的聲音在節堂內回蕩著,當即又有不少頭領高聲激昂附和,而蕭唐微蹙的眉頭也漸漸的舒展了開來。
也正如許貫忠、蕭嘉穗所言,自立建國,宋廷再是昏聵軟弱也絕對容忍不得,而勢必要與己方兵馬決一死戰。也只是因宋朝、金國與自己這一方勢力之間相互彼此本來都屬於敵對關系,拉攏哪一方、打擊哪一方的個中利弊相互都在隨著時勢的進展而發生改變。
宋廷那邊官家趙桓就算再蠢,也已意識到了不是他在利用蕭唐去清絕差點把他老趙家宗室子女一鍋端了的金國大患,而是蕭唐在利用宋廷正統皇朝的名義收復淪陷失地納為己有,卻也是在不斷的動搖他宗室皇權在各地的統治地位......既然趙桓不想再忍下去了,宋廷也就不再會於討伐金國上提供任何助力,就算是終究無法避免南北兩面受敵的情況,但是自立稱帝的時機,實則也已經成熟了。
而更教蕭唐心中感慨的是,他也還記得當初要招攬蕭嘉穗投從時,卻立刻引起他這個尚在江湖中四處漂泊的南朝梁國始興郡王嫡派子孫的警惕之心,本來蕭嘉穗看不慣朝堂官場有巨惡當道、奸邪作祟,可是他同樣不齒於同做造反勾當卻肆虐反民,禍亂得山河動蕩的亂黨為伍。而按許貫忠原本的處世哲學應是淡泊名利,亦不願投身官場沆瀣一氣,可是他們如今先後都是站出身來力諫自家哥哥稱帝以成就大業,不但是因為如今他們盡能一展所長,無須投從奸邪當道的官場,不必再去做避世隱居的閑雲野鶴,也全是因與蕭唐彼此之間多年相處下來的深厚情義。
李助雖然最先站出身來提議主公如今合當自立稱帝,他這個金劍先生從一開始在江湖中打踅時期便力圖輔佐一番梟雄成就霸業的心思最為迫切,就算投從至自己麾下效力對於李助而言也是最為合適的選擇,但蕭唐知他也未嘗不會包含著私心。然而蕭嘉穗、許貫忠二人與自己都是交心交命、坦誠相待的心腹兄弟,既然他們兩個也極力讚成,那麽稱帝一事,也就是勢在必行了。
蕭唐思付罷了,遂抬起手來做勢往下一壓,回蕩在節堂內激昂的附和聲也漸漸平息了下來。直待蕭唐略清了清嗓子,又朗聲說道:“聽過諸位兄弟方才所議,剖析其中得利弊分明,也教我已是了然於心,我軍既早脫離朝廷名義製約,也已不免兩相為敵,又是否已是適合據地自治,以正名義的最佳時機,我大概心中也已有計較,只是因開元建制大事,又豈同兒戲?也正因茲事體大,個中諸般細節,也尚需思量商榷敲定,這幾日內,我自會再召會些兄弟參詳細議,其他眾人則各司其責,而幾日之後......又須當稱帝與否,我自會將最終議定決策通曉傳報於眾位兄弟。”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怎的依然要等?這倒是哥哥有些搭纏了!
節堂之中,固然也有些心直莽、性急躁,也沒甚政治心機的頭領見說臉上登時流露出焦急之色。但也快也會被身旁較為心思穩重的兄弟拽住教那些愣頭青休要莽撞到在去急勸哥哥當即表態,就算嘯聚綠林的強人在山寨裡燒香結拜推舉山寨之主,但凡會來點事被擁戴做結義哥哥的,又有哪個不是先出言推諉婉拒一番?更何況這可是擁立一國總攬將相,駕禦黎民的九五之尊呐,你這廝還以為蕭唐哥哥便須當一拍桌子,直接吼道成,這皇帝老子幹了?
而節堂之內,卻要屬韓企先、劉彥宗、郭企忠這些就在朝堂為官的降臣最先察覺出蕭唐話中含義,他們完全是以君臣之禮恭敬施禮,仿佛在這個時候,他們便已是正在尊奉一國之君的金口玉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