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得率部返回雍丘城中的劉錡每日仍是檢查城防、巡視城中,並與陳規等謀臣商議退敵之策,終日仍是絲毫不敢怠慢。而蕭嘉穗所統領的齊朝大軍固然奈何不得死守城郭的諸部宋廷禁軍,可是劉錡所統管的都統司各部軍馬,同樣也對城外來往調動的齊軍舉措無可奈何。
只是於雍丘一帶齊、宋攻守雙方軍旅對抗僵持之際,河南府府治所在洛陽城前也已有大批齊朝軍旅會集,而甫一殺至城下,便立刻布置投石炮具,集結精銳軍馬,而立刻向洛陽發動起猶如排山倒海的猛烈攻勢......
畢竟由齊朝佔據的河東路、河北西路面南州府軍州,若要揮軍殺至宋廷西京河南府城下,按路程期間也隻相隔孟州那一處軍州。
更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劉錡與陳規這等統軍名將與守城能臣的組合到底是宋廷諸部軍旅當中難得鮮見的名臣良將。河南府、孟州方面把守的宋軍驚聞齊朝悍然大舉來犯,已然是舉城恐慌,城內軍心惶惶、士氣盡喪。乃至本來奉官家禦旨、秦檜口諭押解嶽飛等三人至河南府洛陽的楊沂中甚至也不得已臨危受命,立刻接手城防軍務,盡可能抵擋住齊朝大軍勢如轟天烈地的連番猛攻......
成行成列的投石機朝著洛陽城牆拋射出無數石彈,被碾壓轟飛的器械殘骸,與橫七豎八的屍體在城牆上方處處可見,濃重的血腥味與硝煙味混雜在一處彌漫開來,到處盡是慘烈至極的至極。尤其是諸般火器炮彈轟擊到城牆上方,又引得一片片殘垣斷壁上火光衝天,由不斷蔓延的猛火油燃起的猛火烘烤著城牆,熱浪滾滾,也駭得大批早已驚懼得肝膽俱裂的宋軍士卒紛紛退卻。
幾番強攻下來河南府洛陽北面城郭關隘搖搖欲墜,而諸部宋軍戰力良萎不齊,很明顯比起京畿都統司劉錡帶的諸部宋軍,坐鎮此間城郭的宋廷將兵並沒有打硬仗惡戰的意志與戰力......
就算楊沂中也是治軍有方的軍中將才,但是當初江南西路敗陣突圍,本來由他一手拉練起來的嫡系精銳損失大半,如今轉調至汴京禦前軍司時日不久,此時又不得不臨危受命,統禦本處多是軍事懈怠的孬兵弱將苦苦抵禦齊朝大軍的猛攻,的確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然而正當苦苦支撐局勢的楊沂中以為齊朝接下來的攻勢也必然更為猛烈之時。城外諸部齊朝大軍卻暫緩攻勢,並由強弓勁弩手將百來支箭杆上綁縛著兵檄文書的羽箭射入城中,而楊沂中接到軍士呈上來的兵檄打開看時,就見上面寫道:
諭昭洛陽守城將士軍民知悉,方今雖兩朝為敵征戰,吾朝陛下用仁義以治天下,兩朝兒郎俱系中原漢家赤子,血脈相連,故不忍加誅。如今降恩詔宣撫,勸誡洛陽軍民毋犯雷霆,歸順齊朝,重扶山河,並匡社稷。又聽聞嶽飛、嶽雲、張憲三將被禁於洛陽官獄當中,如是存得三人性命,並肯率領軍民,開門降納,為首者也定當定行重賞,奏請優敘,凡諸爵賞,城內黎民,只顧各安職業,等候撫恤。
如有城內官員不願歸降者,天有好生之德,網開一面,人當效之,我朝亦會留南、東面城門不攻不圍,放任汝等棄城遁去,歸返宋廷汴京。然倘若冥頑不靈,違戾詔製,殺害嶽飛等忠直良善,我軍同心征討,城破之日,大兵到處雖不侵害良民,城內諸軍司、府署犯下過惡官吏將兵,問罪誅邪,絕不相饒!奉勸城內軍民切莫自誤,否則悔之晚矣!
楊沂中看過齊朝射入城內的兵檄文書之後,眉頭也登時擰成老大一個疙瘩。對方恩威並施,試圖脅迫洛陽城內軍民降服歸順,這倒也並不稀奇。
可最蹊蹺的是,對方點名了要留取嶽飛、嶽雲、張憲這三個被押解至河南府洛陽官獄當中時日未久的罪臣囚徒性命,且措辭嚴厲,而勢必要震懾得赴任府治時日未久的萬俟卨、羅汝楫兩位相公絕不可對嶽飛下手......
而蕭唐如此安排,也是想到了水滸原著當中吳用曾諫策在大名府城中廣發無頭告示,震懾得大名府梁中書暫不敢對處斬盧俊義、石秀二人,實則期間又經歷關勝圍魏救趙、宋江兵返梁山、設計智賺關勝、雪夜擒捉索超、宋江背癰病重、不得兵還梁山、張順再去請安道全前來救治的漫長過程。而梁中書對於梁山的威脅反應果然是“意欲殺了盧俊義、石秀,猶恐激惱了宋江,朝廷急無兵馬救應,其禍愈速;隻得教監守著二人,再行申報京師,聽憑蔡太師處分”...也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何況如今齊朝大國之威,兵臨城下,城內本來意圖對嶽飛下手的奸邪宵小,在這段時日又怎敢造次?
檄文中又言明就算不肯歸順的宋廷官員將兵,齊朝方面也做擔保只要他們肯棄守洛陽,並交出嶽飛等三人之後盡可自行撤離,投返宋廷...而以楊沂中的見識,也知齊朝如此做必然是要教萬俟卨、羅汝楫等人投鼠忌器,起碼還要留著保命的籌碼,而不至於在洛陽尚未被齊軍攻破的這段時日便害了嶽飛、嶽雲、張憲三人的性命。看來就算彼此勢不兩立,齊朝皇帝蕭唐為了保住嶽飛的性命,也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可是嶽飛若是死在官獄當中,這無疑是宋廷自毀長城,對於蕭唐而言當然是有大利而無一害,他卻又為何處心積慮的要周全嶽飛等三人的性命?遮莫那蕭唐是以為如今嶽飛枉受誣蔑迫害,被官家罷黜官身、剝除軍權,遭受恁般冤屈折磨,便已有能招募他投從歸順的機緣?亦或者說...那蕭唐只是體念過往與嶽飛私交情誼,就算彼此勢不兩立,仍不忍見他含冤枉死?
楊沂中愈想愈感心緒複雜,然而這等大事,他這個向來自知拿捏侍奉權貴時手段分寸的武職軍將情知自己做不了主,也唯有攜齊朝射入城內的兵檄文書,速速前往河南府署官衙請示上任未久還未來得及大擺官威,以及按秦檜指示暗中行事的萬俟卨、羅汝楫二人定奪......
至於萬俟卨、羅汝楫這兩個本來身為京官卻得秦檜授意,暫轉任至河南府暗中尚還為來得及做下齷蹉勾當的權奸黨羽這幾日心驚膽戰, 如坐針氈,就連他們的主子秦檜都不知蕭唐齊朝會在與宋廷雖然休兵議和進程緩慢,但這些時日偃旗息鼓,看來有和議翰旋余地的時節忽然翻臉,大舉侵攻,甚至由河東路、河北西路方向殺來的大軍勢如破竹,直接殺至河南府洛陽城下。
往日恃寵專權,協助秦檜在朝堂排除異己、黨同伐異時的猖獗嘴臉自也是蕩然無存,萬俟卨與羅汝楫駭得心驚膽戰,也只是蜷縮在府署官衙當中惶惶而不可終日,並時不時召見先前在他們眼中也專好巴結權貴的行伍莽夫,而素來也看不起的楊沂中詢問守城戰情,也隻得拿好言好語勉勵其能鎮守得河南府不被齊軍攻破,而能保住他們二人不會被齊軍擒獲,仍能完成秦檜相公暗中密令,能得以重返汴京繼續享得官身富貴。
然而今日楊沂中親自前來上呈齊軍射入城內的兵檄文書,萬俟卨、羅汝楫二人看閱過後,也顧不得再對楊沂中擺出副好臉,他們面面相覷,神情猶疑不定,而羅汝楫尋思片刻,又斜眼乜向肅立在堂中恭立的楊沂中:“齊朝兵檄中既說,只要肯將嶽飛、嶽雲、張憲這三個罪臣賊囚交,並撤出洛陽城去,便任憑我等離去...只是如此畏戰退避,也實難向朝廷交代,何況那嶽飛......呵呵,茲事體大,又則能輕易決斷?卻不知楊將軍又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