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木寨內義軍部眾三四成已被殲滅,余者也盡是伏地等候嶽家軍將士發落。而統領前軍部曲奪下此處水寨的軍將張憲來回環視,但見其白袍白袍、雖然生的唇紅齒白,可挺拔英氣也頗顯英武氣,而周圍一眾將士的蕭殺威嚴氣勢的烘托下更顯得卓爾不凡。
然而此時雖然戰事順利,張憲卻不免心頭一黯,並心中悵然念道阿爹如今鍾相反賊覆滅幾已成定局,孩兒如此也算是為恁報了仇了嶽元帥待俺甚是重用,如今孩兒能得以統禦一路軍馬為國效力,而大恨金國已然覆滅,雖然那蕭唐倒更是勢大可如今中原百姓免於再慘受外寇韃虜禍害,九泉之下,阿爹能也當安息了
當初蕭唐與宗澤因共討劉豫、陳希真投金奸廝而會師之際由自己的父親張所引薦,而與嶽飛初次相會。而張所卻因奸臣弄權被罷黜原職、謫居廣南,而後於北還入潭州地界時為鍾相所部叛軍所害。時逢脫離了蕭唐天下兵馬大元帥府署的嶽飛率領嫡系軍馬尋訪一番,也使得張憲得以收錄為嶽家軍當中的一員。
而這些年下來,張憲嶄露頭角,非但平定虔、吉二州盜賊,又於討伐曹成反軍時一舉討滅白巾賊余部,生擒賊首赦政,如今可說也已殺出了威名,甚至於討伐湘地反軍張平之際甫一聽聞得張憲的名頭,便當即氣奪,全軍不戰自潰,而直接向嶽家軍投降而但凡嶽飛或因母親姚氏染疾回鄉探覷,或是本身抱恙時嶽家軍人馬暫也都交由張憲代為掌管,如此他如今也已然是嶽飛帳前最為仰仗的大將,且沒有之一。
而當張憲再覷見與他素來性情投契、感情交厚的嶽雲興匆匆的前來複命之時,心中也不免生出關切疼惜之意。嶽元帥在軍中之所以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過分嚴格苛求的因由,張憲當然也是心知肚明。非但三軍主帥做出表率,待其他將士賞罰分明,卻對自己的親子有功未必賞、有過加倍罰如此教眾將覷在眼裡,平素操習練兵、奉令廝殺時自然也很難再生出甚怠懈疏忽心思。
然而身為嶽飛身邊心腹的張憲,卻未曾覷見嶽元帥於重罰嶽雲過後,在暗地裡也仍會痛惜歎言道“誰讓你是我嶽飛的兒子”
嶽雲倒渾然不覺自己往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煎熬,他興高采烈的縱馬奔至張憲面前,神情間仍難免流露出做了些值得教叔伯兄長輩稱道之事,而迫切要得到認可嘉讚的愉悅之色,遂不由又朗聲朝張憲請命道“張統製,此處寨子既已平定,咱們也須快去協同其他部曲,直搗賊首主寨了去!”
張憲莞爾一笑,說道“且先不急,按嶽元帥鈞旨,掃清賊軍各處水寨後,也須先著手招撫俘獲降兵,且檢視寨內各處有無甚港汊暗徑,以供賊人流竄藏匿。嶽元帥既已親自統領幾部軍馬合圍往賊軍主寨,若有甚差池,也自會傳令前來。我等各部軍馬各負其責,也切莫因如今戰事順利便疏忽大意了。”
嶽雲見說連連點頭,而他嚴從嶽飛的囑咐嚴令,如今奉令出征之際對自己的父親於張憲兄長皆是以軍中官職稱謂相稱,此時嶽雲念及一事,又立刻出言相問“平定了鍾相這夥反賊,咱們隨著嶽元帥遮莫也該快去討伐那蕭唐了吧?”
張憲面色卻一滯,而又意味深長的說道“鍾相這夥水窪反賊,雖滋蔓勢大,終究也只是朝廷一時之患。而那蕭唐非但聽命於他的智臣勇將、能人異士雲集,當中又有是多少本來是可為俺大宋所用的?那賊子曾匡扶得宋廷社稷,卻是有事籌謀部署極得民心,方今滅金並遼朝故土,對宋廷虎視眈眈,比起鍾相若將其討滅蕩平,為國家除這大患,又何止是千難萬難?
何況嶽元帥與你的確曾領受那蕭唐恩義,那賊子為何能招攏得眾多豪傑肯死心塌地為他所用,我倒也能領會個中因由。只可惜他毫無半分君臣綱常忠心可言,雖待黎民蒼生仁義,曾拯救得中原山河於韃子外寇侵害的危難之間,可他到底是狼子野心,更為朝廷大患,縱然私交再是深厚與嶽元帥與我等終究也只能走到勢不兩立的這一步。”
嶽雲神情也不由變得凝重起來,也應和著張憲說道“是了,於蕭家集盤住過的那段時日,我雖是孩提時候,如牛皋等叔伯懵懂倒也仍有些印象,而隨元帥返至湯陰故裡之後,自然也還記得王貴、梁興等叔父,只可惜元帥說他們到底不能貫徹對國家忠心,而分道揚鑣去投了那蕭唐。以後在戰場上相見時,禮數固然是不能缺了,可到底已是各為其主,自是要謹奉元帥軍令征戰,而決不可因私廢公。”
如此說是容易,饒是嶽元帥心如鐵石,半分不肯違背得待國家大義,但他又怎是負義性薄之徒?早晚與蕭唐賊子必要定勝負、決生死,不徇私情而勢必要為之,心裡卻也決計不會好過吧
張憲心中念著,又眺目望去,直覷向滔滔湖面上遠處也已是硝煙四起的洞庭湖義軍主寨方向,而不由的發出了一聲長歎。
而洞庭湖畔義軍龍陽主寨,大批的宋軍將士,也已然源源不斷的湧入水寨當中。激烈廝殺一陣,那些仍打算奮力抵抗的義軍將兵面對嶽家軍精銳部眾的猛烈侵攻支撐不住,不由節節潰退下來。
亂戰當中,也有員義軍首領殺得渾身浴血,卻兀自勢如瘋虎,一邊拚命揮舞著手中狹鋒鋼刀剁向面前那些前赴後繼湧殺而至的敵軍兵卒,一邊狂聲嘶吼道“給宋廷做狗的廝鳥!別人便是怕死,須知爺爺夏誠的膝蓋骨寧死不向朝廷鷹犬著地!,也決計不降!!”
然而一支箭簇呼嘯而來,當即射穿了夏誠這員在鍾相麾下極得重用的首領人物。鋒利的簇尖直朝咽喉貫入,又從後頸透出, 伴隨著鮮血激濺,夏誠本來滿是亡命凶狠戾氣的目光也開始散亂起來,他身體搖了幾下,尚還未曾撲倒在地時,周圍訓練有素的嶽家軍步戰軍卒又把許多杆長槍直搠過來,又在他的身軀上慣出了十幾個血窟窿
而距離夏誠被亂槍搠翻的位置將近百步開外,嶽家軍中宿將湯懷面色默然,他立刻收起硬弦兀自顫動的步弓,又提起紅纓杆槍,繼續指揮著所部將士直朝義軍主寨深處掩殺過去。
就在主寨內不斷往後面潰退的殘存義軍後側,率領洞庭湖區域民眾揭竿造反,自稱楚王的鍾相勉強挺起身子,他臉色慘白,半邊衣甲上也早已是血跡斑斑,如今也隻得在若乾親信的竭力護應下不斷的疾奔後退。
待宋軍廝鳥終於殺至主寨這邊,鍾相為鼓舞麾下義軍將兵士氣,親自率部抵抗衝殺,然而卻被殺得節節敗退,終究是抵擋不住嶽家軍這支精銳勁旅掃蕩軍寨的勢頭。而湖面上各處也都有宋廷水師船舶浩蕩殺來,斷絕了主寨內殘余部眾水上、陸上的逃生去路,鍾相再是悲憤,也已然意識到遮莫聚眾造反,力抗宋廷至今,今日自己也是終究難逃一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