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扈成話頭一轉,倒又說到了自己頭上,蕭唐先是略感詫異,可很快他便發覺到這個扈家莊少主恐怕先前便早就做了如此打算。
隻不過扈成也總要先探過口風,否則上來便直言就打算做自己的大舅哥也未免忒過唐突了。畢竟現在扈家莊無論財力、聲望、兵馬比起蕭唐名下任何一處勢力都相距太遠,對於扈成來說,換取蕭唐鼎力相助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條件,就隻有自己的妹子而已。
何況比起祝彪、王英之流,與蕭家聯姻自然是自家親妹尋覓得個極好的歸宿。雖說扈成不知蕭唐家室後宅並無妻妾貴賤之分,哪怕隻能做個妾室,扈家也不過並無功名在身的地方大戶,能夠攀得上蕭唐這門親事便算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扈成欣喜還來不及,又怎會有半點不情願?
可是蕭唐卻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心中也暗付道隻怕是扈成也知我娶得幾房娘子,所以便以為我並非尋常自詡不近女色的江湖漢子,而宋朝時節朝廷大員迎收妾室隻管笑納又實屬常事,兼之說動我點頭應允,對他這妹子而言也是個好的歸宿,是以扈成便有了這般打算吧......
蕭唐再向扈三娘望去時,眼見她雖然對自己多了幾分注意,可是卻也仍似個啞美人一般默然不語。說白了這也就是一樁交易,一方利用籌碼、一方接受條件,而且蕭唐與扈三娘隻是初見,也不屑用趁人之危的法子佔有這個紅粉佳人。否則比起王英之流也隻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甚至更為道貌岸然。
不過現在的蕭唐也算徹底明白了原著中的扈三娘為甚麽甘願投到有滅門大仇的梁山入夥,又為甚麽會按著宋江的安排下嫁給王英那個濫汙的淫賊。
其實就如同後世很經典的心理精神症候群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有些事情雖然起先很難教人理解,可是細細想來道理往往卻也說得通。
按正常的套路開展,一個如花似玉的貌美女子被擒到盡是凶悍強人的土匪窩中,又會發生甚麽事?扈三娘先前與王英那等形貌猥瑣的頭領廝殺,在其被活捉到梁山之後心中必然也會產生那種極大的恐懼,可是宋江卻發令將扈三娘交由他父親宋太公收管,按原著的軌跡又收到她做了義妹,在真正感到自己的存活與貞潔收到巨大威脅的情況下又能深切感覺到對方略施恩惠的舉動,就此便已產生了被害人對加害人產生依賴感的先決條件。
即便梁山中最好殺的頭領李逵將扈家一門老幼除了扈成都盡數殺了,可是人性能承受的恐懼都有一條脆弱的底線,漢末三分時蜀漢驃騎將軍馬超之子馬秋為張魯所殺,可是馬秋的生母董氏卻又被張魯先前的心腹閻圃所收;蔡文姬遭匈奴所擄被左賢王收納,也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唐初李世民殺了自己的弟弟李元吉又將弟媳楊氏收作后宮......按蕭唐想來扈三娘那時心裡能夠承受的底限已經徹底崩坍,舉目無親的她已隻有梁山是她的安心之處,也就隻能屈從宋江,畢竟有“義兄”出面,讓她正式結親與自己被匪盜強搶的性質截然不同,扈三娘好歹還能爭得個陣前立功的機會,麻痹與欺騙自己能在被迫加入的勢力中贏得自己的尊嚴。
而現在沉默寡言的扈三娘,的確也正如蕭唐所料想的那般。
扈三娘自幼好打熬武藝,就連獨龍岡三莊上都盛傳若論馬戰武藝,扈家莊中隻有一丈青扈三娘最是了得,聲名也早壓過了她那只顧打理莊鎮營生的兄長飛天虎扈成,是以扈三娘自幼也對、、等教導女子要按三從四德對夫君言聽計從,
甚至婦道殉節之類的書籍嗤之以鼻,憑甚麽女子就要像男人的私財玩物一般?除了那些掉書袋的窮酸醋儒,便是江湖中那些糙莽漢子也盡好說甚麽兄弟如手足、妻室如衣服,這又憑甚麽?女兒家不自己爭口氣來,只顧去信從那些虛文縟節,豈不是一生都要受那些臭男人的擺布?也正是因為心中一直以來慪著這口氣,扈三娘才能苦練不輟,練就了日月雙刀與拿紅錦套索套拖敵將的本事。
可是前番被生擒到梁山大寨之中後,扈三娘才真正知道怕了。他並不知道梁山泊晁蓋、宋江好歹還要圖個好名聲,她只見到無數強人頭領對自己怒目而視,其中一些人眼中絲毫不掩飾其猥瑣淫邪的欲望,扈三娘多少也曾聽說過有些清白女子被綠林強人劫擄去了之後,要遭受許多日的褻玩宿奸,甚至被折磨致死的慘事,幾日下來扈三娘隻感毛骨悚然、驚懼怯畏,那時才知自己終究還是個柔弱無助的女子。
就算蕭唐暗中吩咐蕭家集、二龍山先後出手相助保全了扈家莊,又說動晁蓋放還扈三娘歸來,可是如今自己的家園有強敵環伺,無力感與恐懼感也早使得扈三娘意志消沉。為了扈家救難解危而盡上自己的一份力,卻又是因為自己未嫁女子的身份,現在的扈三娘也隻是任由著自家兄長為她打算安排,心裡也早已認命了......
若說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又該是那般人?這事就連扈三娘自己也說不清楚,原來與自己有婚約的祝家莊三子祝彪,扈三娘對他也說不上有甚麽情愫,隻是因為祝扈兩莊門當戶對,兩個人的年齡也大致合適,兼之那祝彪隻論武藝也是大致能勝過自己半籌的,是以先前除了那祝彪之外,扈三娘隻覺得獨龍岡地界也再無他人配做自己的夫君。可是明明是要婚配的夫君,祝彪當時只顧掃蕩梁山以揚名立萬而不顧自己的安危,扈三娘對他也早已心灰意冷了。
隻是如今祝家莊執意相逼,為了保全扈家基業,扈三娘仍肯屈從嫁與祝彪,屆時祝家莊中也不過是多了一具如行屍走肉般過活的少主夫人罷了。
倘若廣結江湖群雄,在朝堂中同樣位高權重的蕭唐蕭任俠肯鼎力救助我扈家......扈三娘心中思付、輕抿朱唇, 微紅的明眸杏眼也只顧向蕭唐覷將過去。隻是初見這個名震黑白兩道的豪傑人物,扈三娘心中雖然對他並沒有甚麽愛慕之情,可是現在她也十分清楚能夠保全她扈家上下,又不至叫扈家莊隻能成為祝家莊的附庸莊戶而忍氣吞聲的,也就隻有蕭唐一人而已。
芳心嗵嗵跳動的愈發劇烈,扈三娘也隻盼蕭唐能夠點頭應允,卻並非是出自於對如意郎君的繾綣戀慕,更多的也隻是祈求蕭唐能夠盡力維護扈家莊的依賴之情。
可是扈三娘眼見蕭唐躊躇一陣,卻又聽他忽的開口說道:“扈兄,你可知與蕭某結義的,盡是志同道合的手足,與我舉案齊眉、伉儷情深的娘子也都是因彼此情投意合才喜結連理......與蕭某知心體己之人,就沒有一個是不情不願的,我生平也不信甚麽旁人的撮合攛掇,無論是兄弟妻子,隻要義氣相投、以心相交!幫襯貴莊的我自會幫襯,婚娶之事,還是休要再提了。”
扈三娘聞言心中一急,竟脫口而出道:“蕭任俠是英雄人物,不止是家兄,奴家也是傾慕久矣,若蒙錯愛姻緣湊合,奴家又怎會不願!?”
權因要為自己全家設想,扈三娘又以為蕭唐是眼見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而心中著惱,情急之下她這個女兒家衝口說出這般言語,一時間羞赧無地,兩行清淚也驀的奪眶而出。
而蕭唐轉過頭去,凝視扈三娘片刻,他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扈姑娘隻是以為自己情願,實則你並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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