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片一片枯樹林,不一會兒又到了一個山頭。這寂靜的夜裡荒無人煙,仰望天空,暗夜沉靜異常。晴然抬步,細聽幾隻寒鴉驚鳴,連聲迭起,抖落了一身寒意。
繼續往前走,一前一後,兩人不見交心。走在後面的晴然朝千裡的背影望去,只見千裡芙幽金色鉑裙寒光熠熠,背影挺直,那些張揚的秀發隨風散舞,美麗不可方物,晴然忽有興趣和千裡芙幽交談。細數來到冬臨聖地這麽多日子,見過的面多不可數,卻沒有哪次能夠單獨在一起,說說心中的話,想來頗有遺憾。
雖然千裡宮主平時冷傲非常,對她深有嫉恨,但是她心裡的稱一直端得很平,從不因為個人好惡而傷人損己,對於晴然來說,這樣的人值得敬佩。
晴然心中一笑,悠然開口:“宮主,你真的心甘情願嫁給風哥哥?”
千裡芙幽背影一挺,停頓了步子,心中似乎有一絲驚卻,不知為何晴然會突然這麽問,只是這暗夜下的枯樹林十分詭異,鴉聲陣陣,擾人心神,千裡芙幽不想多說,隻淡淡道:“我嫁他於你何乾?”
好冰冷的語氣,寒到了骨子裡。
晴然一向開懷樂觀,不計較是非得失,縱然千裡芙幽語氣不好,也不能影響她的心情,只是臉上的笑容不再刻意,冷靜下來說道:“風哥哥是真的愛你。”
千裡芙幽頓時揚長而笑,笑聲裡有一種苦情的情緒縈繞,讓晴然不覺呆住,笑聲忽止,千裡芙幽回過頭,眼中隱隱閃爍著淚光,衝勁十足地說道:“但凡世間,女人皆愛吃情草,神女更是最終之最,禍亂帝君,以美色誘惑,以琴瑟歌舞迷眷,哼,自古以來神女皆有罪,你也不例外。”
晴然一怔,細細聽這話,似乎道理十足,想到自己讓雷卓旭如此癡狂,定是千古情纏,想必終會不免情長失落。聽千裡如此說,自己還真是有罪之身了,晴然忙低頭羞愧一番,望著腳丫子上的白履布鞋,晴然不禁有些悲哀。
“你真的不愛風哥哥嗎?”晴然一直低著頭,並不是因為搶奪了雷卓旭的原因,而是因為她的內心很傷感。他一直不敢面對雷卓旭的感情,是因為心中藏著一個人,那個人時而青山布衣,隱居山林,時而華袍加身,勤於宮廷,他知道他的立世之言與淡泊名利,她深深懂得他內心的矛盾與糾結,只不過幾塊青田,幾首曲子便可讓他開懷大笑。曾幾何時,當她愛上他的時候,他便只是當她是妹妹,而宣言要娶千裡芙幽。
呵呵!想到這些,晴然不禁嗤笑自己的多情。他寧願娶一個不愛自己的高高在上的女人,也要埋藏對自己的情意,這就是凡塵俗世的因緣際會嗎?沒有什麽感情比皇權重要,沒有什麽精神比物質重要,這一切皆是人間俗緣的造化演繹,即使是堪稱哲聖的風前落也不例外。
晴然默然,兩眼瞬間無神,幽幽望著前方,悲歎。
夜空是那般黑暗,連顆引路的星辰都沒有,黑霧一直驅散不去,那一團一團淤積半空,遮天蔽日像要吞噬整片大地一般。
晴然抬眼,望向千裡,只見她依舊冷傲自持,一張芙蓉照面的俏臉,瑩瑩如雪,不怒自威。
兩人啟程,又開始朝那邊的枯樹林走去,黃沙土玷濕了晴然白色的鞋履,她竟然覺得腳下千金,走不動了。
“晴然,看來你不僅喜歡雷卓旭,還愛上了風前落,呵,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花心的女人,見一個愛一個,還不知廉恥。”千裡芙幽突然沉聲說道,那張蓮花生佛的妙臉頓生醋意,讓晴然摸不著頭腦。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晴然含蓄的反抗,一雙眸子冷冷靜靜,散去了機靈。
“我為什麽不可以這樣說,你自己都可以做出來。”千裡芙幽的話咄咄逼人,令晴然無力反抗。
她如此強勢,乃金族女王之尊,怎可欺負她的良善?晴然十分反感,開始竟以為她原諒了自己,才來救自己,沒想,她這麽放不下面子,一開口竟要說氣話來傷害自己。晴然心中無解,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默默承受,來自她的壓力。
“我問你話呢?為什麽你要如此感情泛濫,你難道也是江南那些水性楊花的女人,不懂自愛?”千裡芙幽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令晴然不敢苟同,饒是她再怎麽說話逼她,刺激她,她都不能失去尊嚴,她會通過行動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會忠誠一人,因為她的愛情字典裡,情之一物,隻可衷於一個。
晴然淡淡開口:“我之於風哥哥,只是妹妹。”
晚風吹來,吹在面上有點冷,突然一個不小心,晴然的白色衣襟掛到了旁邊的枯樹上,她沒注意,撕扯下一大片,“噝噝”的聲音在寒荒黑冷之地顯得如此驚心。晴然連忙抬手去扯開樹枝,不料一個不小心,幾乎摔倒在地。
千裡芙幽見到了這一幕,嘴角輕輕勾出邪笑,不禁嗤笑:“你可真笨啊!走個路都這麽不知點檢。”
晴然心中一涼,平素她如此小心翼翼,處處留心,為何今天聽千裡芙幽說起她與雷卓旭和風前落的感情,會如此驚慌失措?只聽千裡芙幽依舊自以為是的告誡:“若被我發現,你真的對風前落心存愛慕,並做出什麽損人不利己的事來,休怪我讓你顏面無存,身敗名裂。”
晴然的眼睛一酸,竟然張口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對人一直寬懷以待,甚至是對敵人也存有善心,她知道善良是她的軟肋,因為善良,她甚至有些懦弱,不敢面對別人對自己的傷害,造次一些人。可她不再是純白單純的女孩子,她必須成長成熟,思想脫離稚嫩,成為一位端莊高貴的女人,這樣她才能配得上雷卓旭的愛。
晴然調整好心情,言語開始冷靜含蓄:“千裡宮主的話晴然記住了,不過千裡宮主應該自省,那次若不是你施展紅塵邪術讓我走至風前落的寢居, 我也不會和雷卓旭訂婚。”
千裡芙幽聽到晴然如此冷靜,並含蓄告誡自己,她知道了那次與風前落衣袍裸露躺於一室的真正緣由,便是因為她千裡芙幽施展紅塵秘術,製造的一場蒙蔽人的風月情事而已,並沒有違背冬臨的倫理道德,只是幕後她千裡芙幽的操縱。千裡芙幽微微動容:“你是怎麽知道的?”
晴然啞聲一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其實那天在踏雪橋,我早就看到了你乘舟采蓮於雪江的情景,若不是因為我看過這種邪術入心的描寫,我還真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怎麽了。”
千裡芙幽不禁笑容搖曳,緩步鼓掌說道:“很好,你很聰明,不過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即使你再聰明,知道了很多事,你也無法一一解決。”
千裡芙幽的話雖然刺耳,但是還是有一定道理,晴然深知自己的無能為力。她們一邊走,一邊說話,不一會兒越過一座小山就來到了大溶洞附近。
千裡芙幽看到白旋鳳就守在洞口,一身雪裘光芒耀眼。她最後警告晴然:“我雖然身為金族女王,很多事身不由己,但是我是不會讓你和雷卓旭心安理得地呆在冬臨,成婚生子。”
晴然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但是隱隱感覺出不尋常,似乎有什麽重大的事即將發生,卻猜不透,只是平靜地說:“冬臨養育我,傳授我武功,我一直把它當做自己的家,我是不會離開冬臨的,除非你踐踏我的屍首。”
千裡芙幽“哼”了一聲,從晴然身側掠過,徑直走往大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