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遠在海文萊特千裡之外的伊科爾。
這個與霍裡王國接壤的國家,它的首都,瑞吉納。
瑞吉納的中心,夜晚的王宮盡管燈火通明,看上去卻仍舊有些冷清。
“你說,這是我們今年派出的第幾個刺客了。”
一個金色長發的女人,斜坐在王宮正廳的王座上,一手托腮,另一隻手輕輕拍打著王座鑲滿寶石的扶手,這麽說著。她穿著華麗的長裙,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兩隻被純黑天鵝絨手套包裹的手上,戴滿了精美的鑽戒。
她渾身上下散發著高貴冷漠的氣質,眼神空虛得像壽命將盡的老人。
也因此,她臉上那遮住了一隻眼睛的黑色眼罩,樸素得有些不搭調,反而讓她看上去像一個獨眼海盜一般。
“女王陛下,這是今年的第五個了。”
正廳之中,除了王座上的獨眼女人,還有一個拄著拐杖、與她年齡相仿的男人。男人站在王座不遠處,低著頭,畢恭畢敬地這麽說道。
偌大的王宮正廳,只有他們兩個人。做工精巧的水晶吊燈上擺滿了蠟燭,燭光下,整個大廳看上去影影綽綽,好像隨便說一句話,都能聽到回聲似的。
“都已經第五個了……”被稱為女王陛下的獨眼女人摸了摸下巴,有些慵懶地說道,“五個最為出眾的傭兵刺客,卻連教皇的面都見不著。伊桑,你讓我很失望。”
被這樣質問著,那個被稱為伊桑的男人,語氣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畢竟是教皇,畢竟是站在這片大陸最頂峰的人,即便他已經衰老,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窺探的。”
女王冷哼了一聲,說:“我對他的私生活沒興趣。整整八年沒有露過面,我隻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說著,她的臉上還露出了幾分憂慮,似乎正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女王陛下,請稍安勿躁,這第五個刺客未必就失敗了。”然而,伊桑卻話鋒一轉,這麽說道,“霍裡王國那邊傳來了消息,那天之後,教會一直在偷偷調集聖騎士,明面上說是為了圍剿法師,但法師圍剿過後,各地的聖騎士還是在往王都聚集。”
聞言,女王終於在王座上坐正了。
她的神色變得嚴肅,看著伊桑,唯一可見的左眼像深邃的綠寶石。
“這麽說,這位刺客,他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東西?”
伊桑點了點頭,說:“答案很快就會揭曉,女王陛下,您不用著急。”
“我怎麽能不急。”女王卻發出了一聲冷笑,她從王座上站起來,望向了窗外的黑夜,“自從八年前帝國分裂,我成為這個所謂的女王,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你也許忘記了你的腿是怎麽瘸的,但我可沒有忘記我的右眼是怎麽瞎的。”
說著,她竟突然扯下了自己的眼罩。
只見那保養得當的白皙臉蛋上,右邊的眼睛卻空無一物,隻余一個結痂發黑的眼眶,仿佛一塊因為天災而塌陷的醜陋地表。
女王本來看上去高貴優雅的面容,忽然變得異常恐怖起來。
“我當然沒有忘記。”伊桑卻仿佛對此習以為常,溫和的聲音聽上去平靜如水,“如果不是為了抵禦教會,我在帝國分裂的時候,怎麽會放棄您的兩位哥哥,來到這裡,輔佐女王陛下呢?”
在聽到“兩位哥哥”的時候,女王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似乎對於她的兄長們感到異常不齒。
配合她漆黑的眼眶,
這個表情看上去格外陰森。 不過,在聽完了伊桑的整段話之後,女王臉上的不屑卻消失了。只見她輕輕挑起眉梢,露出一絲嫵媚笑意,踱著步子走到了伊桑面前。
她伸出手,托起了伊桑的下巴,迫使對方抬起頭。
“不,你永遠都會選擇我的。”她的聲音也變得輕柔起來,搭配那空空的眼眶,顯得十分詭異,“你愛我,從小到大,你都一直深愛著我,不是嗎?”
“女王陛下……”伊桑的聲音終於顯出一絲慌亂,拄著拐杖的手差點握不穩。
女王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聲音卻忽然變得冰冷:“說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伊桑做了一個深呼吸,閉上雙眼,用顫抖著的聲音說:
“是的,我愛您。”
聞言,女王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她露出索然無味的表情,收回了手,戴上眼罩,轉身邁了幾步,又懶洋洋地坐回了王座之上,像一隻饜足的貓。
她擺了擺手, 說:“行了,關於那個刺客,如果有新的消息,再過來告訴我。至於現在,你可以回家了。”
伊桑彎腰鞠躬,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是。”
說完,他轉身,邁著蹣跚的步子離開了。
女王用她的左眼目送著伊桑,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她忽然長歎一口氣,左右看了看周圍一片空曠的王宮,手指無聊地在扶手上輕點著。
“八年了……”
她的聲音,幽幽地在這片大廳回蕩。
也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她神情一變,又從袖口中摸出了一張手帕。
手帕看上去很舊,應該有些年歲了。可女王卻把它攥得緊緊的,像握著自己最心愛的人的手掌,又像掐著自己最痛恨的人的咽喉。
她的臉上浮現出激動的神情,雙手用力得開始都發抖了。
許久。
忽然,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松開了雙手,軟軟地癱倒在王座的靠背上,大口喘氣,茫然地望著天花板,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
那塊手帕也隨之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只見手帕上,寫著幾行小字:
“我最親愛的女兒,如果我意外死去,請你一定要幫助你的二哥,讓他成為帝國新的領袖。要小心你的大哥,不要因為他的野心,讓我的帝國淪落到四分五裂的地步。”
這段話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晰。
女王則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忽然,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有點像是在自嘲,又有點像是在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