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瑟瑟的北風吹起來,即便是在江南,人們也加厚了衣衫,無奈地等待著真正冬天的來臨。隨著冬天腳步的聲響越來越大,江南的糧價再漲一截,達到平常年份的五倍之多。非但如此,北方運河已經開始結冰,過不了幾天南北的水路交通便要被阻斷,北糧南運的成本又會加高,再加上江南幾股勢力大肆吃進,江南糧價仍有猛烈上漲的預期。
不過這種緊張的局勢似乎是被控制在了商場的競爭之上,至於民間,反倒比一般的災年平穩地多。這主要得益於神工集團以工代賑的策略。楊帆在江南主要的動作便是開發後世的上海地區,使其成為一個自己可以控制的戰略根據地。在黃浦江的江口地區,他不但要修建港口,還要疏通這片流域的航道、建造江南製造廠、建造培訓技術人員的理工學院……
在沒有現代化機械的這個時代,要在短期內完成這麽龐大的工程,需要的自然是人——幾十萬的人。自八月份神工集團進入江南以來,便有專門的人員到受了方臘之亂的州府招募青壯流民,而唐恪、李綱上任後,更是動用官府之力將各地的閑散災民運往了神工集團的各個工地。
到了九月底,陸陸續續被送住工地的災民達到三十余萬。這就已經足夠了,方臘之亂脅括了太多的青壯勞力,隨著他的失敗,如今存活下來的青壯勞力也不過就是這三十余萬的人。
少了這些吃飯的主力,剩下的老弱婦幼之人,以唐恪和李綱的執政能力,用本應救濟全部災民的糧食,卻是沒有太大的壓力。
然而,民安卻未必官泰。糧價的飛漲、朝庭賑災之糧的富足,終究會引得一些官史鋌而走險、大肆貪墨……
蘇州同樂園。
自朱勔被殺之後,這座諾大的園林便被蘇州府暫時收管起來,朱勔之父朱衝曾向朝庭索要過,但他知道朱家在江南樹敵太多,也不敢再回蘇州,同樂園便依然沒有送回到他的手中。
樞密院統計局的江南站便設在了同樂園中,在征剿方臘的過程中,這兒曾是朝庭情報信息的集中地,雖然它的名頭並不為人們所知,但其在戰爭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卻是被童貫、王稟等高層軍官記在心裡。
因此,在方臘覆滅之後,江南站的大部分乾將便被抽調到燕雲一帶,搜集遼國的情報信息,為朝庭北伐作準備。現如今,在這兒的是一批新從梁山軍校調集而來的新人。
按道理講,南方戰事已息,這些軍校培養的探子在江南並無用武之地,可楊帆卻將一期培訓班的學員調來了一半,其目的很少有人知道。
十月二十,楊帆秘密來到蘇州,五十余名統計局探員來到江南的任務,也即將揭曉。
……
十月下旬,南方下了兩場冬雨,氣溫驟降,天陰冷得令人難受。
杭州城裡,大部分百姓在這樣的天氣裡都懶得出門,街面上較之前段時間冷清了不少。
然而今年冬天的杭州,在冷風淒雨的表象之下,卻有一股熱流在暗中湧動。自秋收之季開始,江南糧價一路飆升,引得本地、甚至是整個大宋的商人皆欲來此賺上一筆。作為江南的經濟政治中心,杭州自然是這些商人們首選的落腳地。
冬雨下起,聚集在杭州的眾商人多都結伴蜷縮到了青樓妓館之中。天氣生冷,這些青樓妓館之中燒起了旺旺的炭火,非但烘得整個房間溫暖如春,更增添了許多的曖昧氣氛,讓前來消遣的客人倍感舒適愜意。
玉露坊,位於杭州城東的聽濤巷。這條巷子便如後世的“紅燈區”一般,
集中了好幾家的青樓妓館。玉露坊便是這條巷子之中規格與口碑皆屬上乘的妓館之一。其實,這樣的規格和口碑也是相對而言,這聽濤巷裡的青樓妓館規模皆算不得大,也沒有著名的花魁坐陣其中,說起來它們應該走的是低端路線。當然這樣的低端路線也未必就不火。男人逛這種地方,有的是追求高雅的情調,但也有僅僅是為了發泄一下身體的欲望。像玉露坊這樣的妓館,本身沒有著名的清館人吸引客人,靠得自然就是赤裸裸地皮肉生意了,而這種生意往往很得一些尋常之人的青睞。只是這種低端的營銷模式,所能賺取的金錢,比起那些擁有“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花魁的高端青樓要少得多。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方臘攻入杭州之後,青樓行業成為受災最嚴重的行當之一。
至於原因當然不難理解,亂軍破城之後所要掠取的無非便是財色二字。在色字這一項上,如果說那些義軍出於自身良知或是上層軍令,還能對良家女子稍加顧忌的話,那對於青樓妓館之中的這些風塵女子,那就可以用“肆無忌憚”來形容了。而對於這樣的行徑,便是義軍的高層也說不出什麽——你們本就是乾那些事的,我想不出我的手下有什麽錯。
在這種情況下,身處青樓之中的女子被糟蹋凌虐致死,或是不堪受辱而自盡的不計其數,杭州原本興盛的風塵行業,幾盡湮沒。
杭州光複之後,青樓業自然是要迅速複燃的。然而,它原本的格局卻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由於原先的從業人員基本死傷殆盡,新開業的店面需要重新培養歌姬舞姬,這需要不短的時間。可杭州各行業百廢待興,那裡容得了當地青樓行業花時間去恢復元氣?
仿佛是貓兒聞到魚腥,狗兒嗅到了肉香,覺察到這塊市場真空的外地同行,自然蜂擁而入。後來經過一陣激烈的競爭,像連鎖樊樓等幾家本身有著底子與實力的行業翹楚迅速在杭州立住腳,並壟斷了行業的高端市場。而像玉露坊這種招攬不到高端人才的妓館,便隻好做起了最基本的皮肉生意。
黃昏降臨,聽濤巷內一盞盞桔紅的燈籠亮起,燈光照耀在地面的積水之上,水光斑斕。玉露坊前,站在門口拉客的老鴇顧不得衣衫的單薄和濺向自己的泥點,拚命地向行人介紹著樓內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