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繼續西沉,半個臉面掩入山頭。五龍嶺的盡頭之處,元覺和尚坐在一棵大樹之下,眼睛微眯,望著西方正在下沉夕陽,合掌低聲念道:“憐我世間,魔塵岔染,除惡揚善,唯光明故,告我紅日,焚此孽障......”
夕陽的光芒透過正在變黃的樹葉,照在地上,明滅變幻,似有實無。這時,幾片枯葉簌簌落下,從元覺的眼前飄過。地面微顫,“達達”的馬蹄之聲由遠而近。
元覺神情一緊,站起身來,望向東面。通往奉符的驛路之上,一隊騎兵迎面而來。這隊騎兵,人數約在三十人左右,除了為首一人為道士裝扮之外,其余皆紅袍褐笠、提刀背弓,標準的朝庭官兵裝束。
“是官府的巡兵,難道他們得到了消息?”元覺眉頭緊皺。
這隊官兵的速度並不是特快,而且行進到五龍嶺界碑、離元覺所在樹下不遠之處便停下來。
一名小校驅馬圍界碑轉了兩圈,朝那名道士道:“道長,若再向前巡邏,晚飯之時大家怕是回不到營地。”
道士看了看天色,點頭道:“嗯,今天就到此吧。”
眾官兵打馬調頭,準備返回。元覺嘴角之上露出一絲暗笑。
突然——
山谷之中傳來一聲脆響,林中的一群雲雀衝向天空,幾隻山雞撲通撲通地鑽向草叢深處。
“什麽聲音?”
“怎麽回事。”
“快去看看。”
原本打算返回的官兵,重新調頭,打馬加速向山谷中衝去。
望著馬蹄濺起的浮塵,元覺暗罵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枝煙花驅動的竹箭,插在地上點燃引信。不一會,天空中一縷青煙直上,元覺袖子一甩,大踏步向奉符行去。
……
離五龍嶺東面谷口約三裡之處,因打鬥碰撞、兵刃生風而驅離枝乾的黃葉已經著地,道路中間、平板車旁,幾片落葉之上,隱隱還有未乾的血跡。稍靠前的地方,原先陷入坑中的馬車,已被魯智深抬出。此時,楊帆便站在車旁,那被押的年輕人坐在對面,周侗等人在四側戒備。
“剛才定是魔教中人無疑!”嶽飛朝大家說道,他之前與魔教交過手,對魔教的武功風格感受最深。
周侗點頭,魯智深則不屑道:“跑得倒快,不知那昏死之人能不能醒來。”
楊帆抬起手來,看著自己的手指道:“我這六脈神劍隻用了三成功力,如果治療及時的話倒不會死人,只是不知有沒有人會治此傷。”
聽聞楊帆如此之說,周侗、嶽飛莞爾不語,王貴幾人則一臉茫然。只有魯智深哈哈笑道:“大人武功蓋世,灑家佩服,灑家佩服。”
見魯智深說得一本正經,周侗也忍不住笑道:“這個當然,大人若無此般武功,我等豈會甘受驅使。”
“呵呵,過獎,過獎......”楊帆訕笑道。
“這也不是說笑”,周侗接著道,“剛才我那鐵核桃只能阻那刺客一招,而大人這一擊,則直接廢了一人,老夫這眼力尚可,也沒看清那彈丸的絲毫規跡,大人那火器——噢,不對,那六脈神劍,天下無人能敵。”
“哈哈,這還不算,端是那聲音,就將幾名刺客驚得發呆,要不我與小飛真不一定能及時撤回,那家夥怎麽說也得挨上幾刀。”魯智深也道。
“嗯,此話咱們暫且不提”楊帆轉移話題道,“倒是那位兄弟,該跟我們說點什麽吧?”
魔教眾人此次行刺,目標不是身居朝庭以及神霄宮高位的楊帆,而是這來歷不明的年輕人,大家心中怎能不疑?
坐在路邊的年輕人掙扎幾下,卻未能站起,隻好坐在地上道:“恕小人枷鎖在身,無法行禮。不知大人該如何稱呼?”
“本官......”楊帆正欲報出官名,東邊驛路之上傳來一陣馬蹄奔騰之聲,眾人神情一緊,快速將兩輛馬車移到路邊,眾人也伏倒在樹旁戒備。驛路之上,煙塵揚起,馬隊快速向眾人這邊馳來。看清這隊兵馬乃是官軍,眾人才放下心下,起身站立,想看看這隊官兵只是路過還是為這邊刺客之事而來。
片刻工夫,馬隊便到眼前,幾聲馬嘶,這隊官兵停在了兩輛馬車之側。
“剛才這兒可發生了什麽事?”官兵中為首的小校向眾人喝道。
魯智深洪聲道:“我等遇刺,幸無傷亡,刺客已被擊退。”
“爾等何人?”小校問道。見楊帆這邊無人回答,那小校便勒住馬韁,抽記響鞭,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麽.......”
那“人”字尚未出口,卻見領隊的道士已經下馬,正向著那邊恭敬施禮,這最後一字便隻好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並且將手一揮,帶領眾官兵下馬等待。這時便聽那道士道:
“下官皇城使、靈素先生門下張如晦,參見楊大人!”
“張大人客氣!”楊帆對張如晦並不熟悉,皇城使屬於武官官職,官階中等偏上,不過卻是隸屬於皇帝直接管轄的皇城司,皇城司是類似於後世“錦衣衛”這樣的特務機構,裡面的官員自然神秘些。不過作為特務機構的官員,張如晦對楊帆這些京官卻定是熟悉得很。
“剛才聽到這邊有異響傳出,下官以為是魔教妖人在施妖術,所以特地趕來查探。哈哈,有鐵臂大俠周老爺子在此,任何魑魅魍魎定是望風而逃了。”張如晦也識得周侗,自是一番恭維。
“哈哈哈,張大人這次可是看走眼了”周侗笑道,“令那些魑魅魍魎聞聲而逃、又引張大人前來此地的那聲異響,乃是楊大人的六脈神劍所發。”
“啊?楊大人......的......六脈神劍,那,那定是極高明的武功了。”張如晦乃林靈素座下大弟子,又任皇城使之職,武功修為自是極為高深,只是一來這“六脈神劍”是何武功他卻從未聽說,二來他早探得楊帆根本不會武功。此時聽周侗有如此之說,一時之間話語不免結巴疑惑。
“不錯,內力沿筋脈從手指激發而出,如無形利劍,傷人於百步之內!”魯智深回道。
楊帆即便臉皮再厚,也擔不得如此吹捧,忙道:“張大人莫聽他們胡話,本官剛才用的乃是小型轟天雷,那六脈神劍之說,不過是玩笑話罷了。噢,對了,林道長可曾趕到,現在何處?”
“師父前幾日便到了,現下正在奉符城內。”張如晦微笑著答道,心想:這就對了,楊大人精於火器之道,那聲音又像爆竹之聲,定是火器所發無疑了。
“好!天色不早,我們現在就趕往奉符城,與林道長會合。”楊帆命令道。
魯智深、嶽飛等人應聲稱是,喝馬正車,準備出發。張如晦也向道路一側的官兵令道:“保護大人,向奉符進發!”
楊帆登車,眾人在幾十名騎兵的護衛之下,沿著驛路施施向東行去。
......
趕到奉符縣城的的時候,夕陽早已落下,天邊余暉盡沒,但尚未完全黑下來。奉符縣便在後世的泰安市區,原名乾封縣,真宗年間,東封泰山,改乾封縣為奉符縣。自從唐朝中後期以來,泰山進香活動日益興盛,奉符縣城也逐漸繁榮,現如今已是襲慶府幾個最大的城池之一。
天色已晚,將楊帆等人護送入城之後,三十多名官兵便回營吃飯,而張如晦則將眾人帶至一家客棧。神霄宮財力雄厚,奉符城內幾家大的客棧均被包下,以安排此次前來的神霄宮人員及接待受邀的豪強大族。客棧之內,除店內的小二之外,也有幾個神霄宮的小道士在此服務。張如晦囑咐一個前來接待的道僮領楊帆等人入住後,便向眾人告辭,前去另一家客棧通知林靈素,楊帆、周侗已到。
來到房間,趁晚飯尚未準備停當,楊帆叫來周侗,又命人將那個成為魔教刺殺目標的年輕人押來。從東平府出來,這個年輕人對自己的身份始終不肯吐露,可在五龍嶺遇襲之後,他似乎有松口的跡象,只是恰好張如晦等人趕到,打斷了雙方的交談。
經歷了五龍嶺的刺殺,那名年輕人此時面色蒼白、神情疲憊, 雖然去了枷鎖,但先前剛要結痂的傷口重新破裂,破衣裡隱隱露出重新包扎過的白布,行動也略微遲緩,身體明顯虛弱。
“本官是當朝樞密副使楊帆,你是什麽身份、魔教又為何行刺於你,盡可放心道來。”楊帆率先道。
那年輕人眉頭一皺,似是下了決心,慢慢朝楊帆跪下道:“也罷,大人於我有救命之恩,又是朝堂高官,當不會與那些地方官府沆瀣一氣,只是,小人有重大事情稟與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讓此信息上達天聽。”
“若真是重大事情,本官回去當然要上奏皇上。”楊帆微笑道。
“那就好!”年輕人繼續道,“小人姓方名庚,是睦州青溪縣方家寨少寨主。小人一家世居青溪,以經營漆園為生,百年來倒也安定富足、鄉鄰和睦。”
“噢?方庚、漆園?”楊帆心中一動:“印象中方臘就是一家漆園的園主,這方庚也是姓方,不會與方臘有什麽關系吧。”
看楊帆低頭深思,那方庚也稍加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