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昏黃,雪仍簌簌地下著。
京城楊府的書房內,火爐燒的正旺,與此時燒木炭的火盆相比,這樣的用石炭來作燃料的火爐取暖效果要好上很多,是神工樓當下的暢銷商品,當然價格也高得離譜,這倒不完全是楊帆心黑,實在是目前的工藝水平,要打造出一節節的鐵皮煙囪太費時費力。
火爐旁邊,楊帆鋪上軟榻,支起矮幾,坐在幾前寫著什麽。
天愈加昏暗起來,此時周若英敲門而入,端了杯熱茶放在楊帆邊上。俯身之時,她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桌上楊帆所寫的大字,便又仔細盯了盯問道:
“大人,這字奴家怎麽從未見過,不知其音其意為何?”
楊帆哈哈一笑,拉了周若英坐在自己身邊,然後攬住她的腰道:“‘矽’,一種元素。老爺子昨日來信,問那曾頭市該改為何名,我想了一天,覺得叫它‘矽谷’不錯。”
“啊?為何要叫此名,那裡全是這個‘矽’?”
“哈哈,不是,只是想起了大華那個世界的一個地方,名叫矽谷,那裡高科技產業雲集。所以我想也把那個山谷喚作此名,以後做為咱們大宋新技藝研發的基地。”
周若英大體明白了楊帆的意思,便不再去問為什麽新技藝研發的地方便要叫做矽谷。正答應間,又感覺楊帆的手在其身上不老實起來,便叉開話題道:“昨日師弟他們押來的那批金銀,已經存到了錢莊,有了這筆錢,奴家算來,大人接下來的......喀,投資計劃,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
“呃,很好,老婆辛苦,現在大功告成,親個嘴吧!”
周若英“啊”的一聲,便要起身躲開,無奈被楊帆攬腰抱住,動彈不得,隻得向後仰仰脖子,低聲道:“天......天還早呢......嗚......”
然後,沒有了聲音。
......
傍晚時分,開封城外,雪下得更緊。汴河之側,一個碼頭不遠之處的倉庫之內,十幾個人圍坐在一個火盆之旁,無聊地把玩著自己手中的兵器。倉庫門口,一個貌如鍾魁的黑大漢則提著兩把板斧煩躁地來回踱著。
這夥人自然是楊帆攻打梁山本營之前,便已逃脫的李俊、張順等水軍頭領。李逵雖屬步軍,但因當時腿部中箭,被遣送回本營療養,故躲過了被俘的厄運。
“篤篤篤......”院子外有人敲門。
此時正值隆冬,汴河早已結冰,河上的漕運全部停滯,而這個倉庫距離京城又遠,本就是梁山眾人銷贓的一個窩點,隱秘的很,按理在這樣的時節、天氣裡,此處應是人跡罕至的。
敲門之聲響起時,一夥人警惕地站起身來。李俊揮一揮手,其他眾人會意,各找了一處隘角隱藏起來。隨後,李俊推開庫門,將短刀單手別在背後,走向院門。
“嚓嚓嚓”的踏雪之聲響起,幾聲簡短的低語,不一會兒,李俊返回門口,朝裡面輕聲道:“是燕小乙,沒有其他人......”
眾人從角落裡閃出,擁到門前,便見李俊身後那人蓑衣鬥笠,只露一張俊郎面孔,正向著眾人抱拳行禮,正是燕青。
“娘的——你還敢來,枉俺平日裡拿你當好兄弟!”正尷尬間,一條黑影從門內衝出,撞開兩三人,揮舞著兩把板斧,劈向燕青。
此次攻打曾頭市的梁山兵馬,被官兵奇襲成功,全軍覆沒。對此逃出的李俊等人先是納悶不已:梁山之人,
行事向來謹慎,便是劫個大戶,事前都要反覆踩盤,行動中亦會派出多人把風,一但發現不可敵的官兵靠近,便扯乎走人,斷不會有被圍住全殲的道理。這次這麽大的行動,軍師等人的計劃更是周密,按理更不應出現這樣的結果。 後來,被俘眾人的刑判傳出,宋江等人死罪待斬,而盧進義等河北軍系,非但無罪,還可重返軍中任職。如此結果,任誰也可看出,梁山眾人之所以會在曾頭市遭遇覆滅,必是盧進義等人背信棄義叛變所致。
燕青本就屬於盧進義一系,李逵性格莽撞,乍見燕青,向他討帳,自在情理之中。
“哥哥休急......”李俊見此情況,抬手勸道,只是,話還未落,黑影已從身邊掠過。巨斧攜風,劈開如幕的大雪,斬向燕青。
燕青急退,李逵這一板斧落在空處。
“哥哥怎麽如此性急,且聽我說......”燕青道。
“聽你說個鳥!”李逵雙斧一磕,再次欺進。
“哥哥怎麽如此不講道理!”燕青再退,避開一記斜劈。
“講個鳥道理!”李逵一口一個“鳥”卻依然不“鳥”燕青的話。
燕青苦笑,見李逵舉斧又來,隻好拋了蓑衣鬥笠,擺開架勢,道:“那小乙可要得罪了。”
“吆——小樣!”李逵揮揮手中的板斧,雙目圓睜,“長本事了還,看斧!”
說罷,雙腳趟起地上積雪,又攻了上去。
燕青這次卻是不退,待李逵右手的板斧落下,他斜身橫移,恰好避過斧勢。而在此時,李逵左手之斧又橫劈過來,燕青忽地矮身,蹲個馬步,板斧便從頭頂削過。李逵兩斧落空,正要提斧再劈,燕青卻猱身而進,雙手架住李逵雙臂,右腳別住李逵腳根,沉肩向李逵胸部一撞,李逵便仰面而倒。
燕青向後一退,李俊等人見他並無傷人打算,便不上來幫架。
李逵吃了一跤,自是不服,大喝一聲跳了起來,重心下沉,幾成半蹲,然後將雙斧掄成兩道黑影,攻向燕青。李逵不笨:剛才被你貼上身來,故而中招,這次我穩住下盤、雙斧同使,看你怎麽近身?
燕青還是不退,待李逵近身,雙斧攻向自己胸部之時,卻是一躍而起,在李逵頭上翻個跟鬥,落到他的背後。李逵剛要轉身,便覺背上棉衣被燕青抓住,接著身體後傾,雙腳離地,被背摔了過去,這次卻是俯臥倒地,臉幾乎鑽到雪裡。
“奶奶的,再來!”李逵站起,仍是不服。
這時李俊等人已經看出,李逵這種靠蠻力的打法,在戰陣之上自是披靡,可與燕青這種摔跤高手單挑,那是有力使不出,只有中招吃虧的份。於是一眾人慌忙上前拉住他,勸道:“哥哥休急,且看小乙如何說法。”
李逵還是哇哇不依,無奈被眾人架住,拉到了屋內。待眾人安撫下李逵,燕青才踏過房門,進到屋裡。
“小乙哥,現在該給我們一個交待了吧!”見燕青進屋,李俊冷冷地問道。
“當然!”燕青回道,“公明哥哥一眾被圍,的確是義父他們設的局,不過之後受降卻是公明哥哥他們一致的決定。關於個中情由,牽涉諸多機密,小乙不便透露,待公明哥哥他們出來之後,自會告知大家。”
“我呸!騙鬼麽,公明哥哥他們如今關在死牢,等侍秋後問斬,如何出來?噢,對了,俺說去劫獄吧,你們還不讓......”李逵先是噴了燕青一臉唾沫星子,又對著李俊等人發起牢騷。
“公明哥哥讓你們在此候命,不得妄動,若是劫獄豈不壞了哥哥計劃......”燕青皺眉道。
李俊等人對李逵的牢騷無言以對,畢竟各人均有劫獄的心思,只是礙於宋江的囑咐,想著暫時忍耐幾天。這些情由,他們不想當著燕青之面爭論,畢竟敵友未明,可沒想到燕青卻將它一口道出。
李俊一愣,道:“你怎知公明哥哥讓我等在此候命,不得妄動?”
燕青伸手探向懷中道:“那封公明哥哥的手書, 便是我用袖箭射在巡山兄弟的腳下,當時官兵斥候亦在附近,小乙不便現身。小乙今日此來,亦有哥哥的手書帶到。”
“噢?”眾人又驚又喜。燕青將一封信遞與李俊:“哥哥的字跡,大家應該認得。”
李俊點點頭,將信看完,再交與張順。如此,幾個識字之人輪流將信看了一遍。李逵字認得不多,將信拿到手中,盯了幾眼,便問道:“可是大哥的字?他寫了些什麽?”
李俊道:“是公明哥哥的字跡,他讓我們不必為朝庭的刑罰著急,在此靜候,聽叢楊大人的吩咐。”
“什麽?不著急?還要聽官府的吩咐?你確定這是大哥寫的,不是蕭讓那老兒偽造?”李逵懷疑道。
燕青搖頭苦笑:“楊大人要是想害幾位哥哥,會用得著如此麻煩?”
李逵的大眼珠軲轆轉了一下,卻仍胡攪道:“誰知道官府耍得什麽心思?奶奶的,要是敢騙俺們,俺便衝進那楊大人府上,殺他個鳥蛋不留!”
燕青笑笑,李逵話雖難聽,意思裡卻是信了燕青所言。
“楊大人還讓我告訴大家,盡快準備幾十匹馬,若有難處,可到曾頭市找周侗周大俠。還有,那曾頭市已倒,他們在登州的海船,還得煩請幾位哥哥派人前去暗中接手下來。”
李俊應下,燕青接著道:“幾位哥哥便在此住著,若有變故,可到城內義興跤社通知小乙。”
眾人點點頭。燕青交待完事情,抱拳告辭之後,便出門披上蓑衣,戴上鬥笠,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