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得很,似乎要下雨的樣子。杭州城的氣氛也恰如這天氣壓抑異常。
宣和二處正月初一,離方臘攻取杭州已經過去三天。
若是往年,此時的杭州城定是車水馬龍、星火如雨。但今年的新年顯然不同往昔,兵禍加城,幾天來的血腥、混亂、恐懼使得城中百姓無論富貴還是貧賤皆沒有過節的心情。
不過,畢竟是新年,即便受了驚嚇的普通百姓不去慶賀,但杭州城的新主人——方臘麾下眾人卻總要慶祝一番,一來是為了新年,二來更是為了剛剛取得的勝利。因此,一片肅殺的杭州城,也會偶爾響起一陣陣的鞭炮,也會偶爾有幾束煙花升空,城內一些經過砸掄尚顯破敗的酒店也迎來了一批批的客人,當然這些義軍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來此喝酒慶賀是不花錢的。
不管怎樣,總之在大年初一這天,果真如楊帆所料,杭州城已經有了一絲正常的生活氣息。
其實便在除夕這日,方臘已經嚴令手下各將領約束部眾,但有再敢在城中無故殺人、搶劫、擄掠者,軍法處置。
之後的幾日,這種措施更加嚴厲,方臘甚至派出自己的心腹部隊在城中維持秩序,一經發現膽敢違反軍令者,格殺勿論。
正月初五這日,方臘又召集手下將領進行了一次軍事會議。此次會議的內容,也如楊帆所料,方臘決定立即派兵北上,攻取秀州、湖州、蘇州等地,進而佔領江南,與宋庭劃江而治。而這次會議,也對前段時間眾將領的表現論功行賞,分封了元帥、將軍、統領等等職務,這自然也是方臘籌建永樂朝庭的重要措施之一。至於其他的文官,方臘在前些天攻伐之中收羅的一批文人已經在趕來杭州的路上,而且據說還有幾名太學生……
正月初七,方臘麾下元帥方七佛、厲天閏、石寶便各率人馬分三路向北向南攻去。隨之,杭州城的戒嚴解除,商隊、行人經過檢查可以出入城中。
正月初八,杭州東門,隨著一隊商人,王海、許忠漢、虎鯊、水母四人終於混出了城去。此時日上中天,回望杭州城門,雖然較往昔之時仍顯冷清,但已然有了些許生氣,年前大戰的痕跡基本隱沒,除了城門之上還在掛著的陳建與趙約的人頭。
……
便在方臘三路大軍北上之時,由楊帆與王稟率領的剿匪先驅部隊也趕到了常州。此時的常州已經屬於戰區范圍。自方臘起義以來,江南多地有所響應,就目前還沒有被義軍攻下的地區之內,便有常州、蘇州、湖州等地的錢朋、石生、陸行兒等人各自拉起了萬余人的隊伍,圍困州縣、伺機攻取。
楊、王先驅部隊抵達常州之後,進軍速度驟然降低。他們自然先要掃蕩掉常州的義軍之後方可繼續進軍。
當然,以三萬西軍精銳的實力,面對一群武器主要是農具的農民義軍,要想解除常州之圍,自然也非常輕松。在楊帆看來,這三萬人馬根本不必全部出動,只需三千精兵便留於此地便已足夠,其他人馬完全可以繞過常州繼續向前,增援形勢更加嚴峻的蘇州、嘉興等地。
事實上,以王稟等西軍將領的軍事素質,自然能看出此點,但是這些西軍將領卻大部分建議全部留下,奸滅所有義軍之後方繼續向南進軍。據他們講,一來多日未有戰事,自己手下的士兵需要先拿這些戰力不強的農民義軍練練手;二來他們也答應過手下的士兵,讓他們在戰事中取些好處。江南之地富庶,他們在追剿那些義軍的過程中,
自然會累及無辜,撈取好處。 盡管對於這樣的情況楊帆腹誹不已,但從這些天與王稟等人的相處來看,楊帆不認為自己的建議會被采納——這些西軍的思想素質完全沒到一心為國的高度。
楊帆無心與這些兵痞同流合汙,而且方臘佔領杭州準備稱帝之後,江南之地民心思動,他必須盡快趕到蘇州將趙佶罷免朱勔的聖旨發布出去,以安定江南的民心。所以他決定帶領自己的衛隊及少量西軍部隊,繞過常州,先行向蘇州進發。
將這樣的想法向王稟通報之後,王稟自然沒有異義,只是他為難的是,他怕沒有哪個將領願意隨楊帆先行去蘇州。畢竟留在常州剿匪不但有軍功可撈,更有錢財可得。
正月初九這日,在王稟節帳裡的一次將領會議上,楊帆正式提出這一計劃,王稟便意味深長地問道:“楊大人此議甚好,畢竟這些日子附逆方匪之人日漸增多,早一天將皇上安撫的聖旨頒發下去,早一天人心安定。只是……這方匪之亂已漫延到蘇州之地,為了安全起見,楊大人此去需帶一千精兵出發,昨日讓你們選一隊精兵隨楊大人出發,今天可有眉目?”
聽了此話,幾個統領便微微偏下頭,避開王稟的目光。
“噢!”便在此時熙河路統製王淵悠悠地道,“本將帳下有一小校,昨日向我請命,願帶兵同楊在一同趕往蘇州。”
“哈!好好!速速讓你那小校帶兵前去楊大人那兒報到。”王稟忙道,“楊大人不知何時出發?”
“今日大軍想必能解常州之圍吧?”楊帆問道。
“當然!一會大軍出動,不出半個時辰,城外那些泥腿子便會被衝散。”王稟自信地道。
“那好!你們衝散這幫叛賊之後,我就不隨在大家前去追擊了,那時我會直奔蘇州而去。”
“好!那祝楊大人一路順風,咱們蘇州再會!”王稟道。
“哈哈,也祝統製大人旗開得勝,我在蘇州擺好慶功宴等自為大人慶功!”楊帆笑道。
“哈哈哈哈……好!好!”眾人一陣大笑。
“那就麽定了,接下來咱們再商議下一會的大戰……”
……
蘇州,同樂園。
這座平日裡奢華而肅靜的莊園,現下也失去往日的風采。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莊園的戒備更加森嚴,但森嚴之中卻夾雜了一種慌亂的氣息。這座“東南小朝庭”的“王府”所在,這幾日裡不時地有一輛輛載負甚重的馬車,由一隊隊裝備精良的私兵押運著,悄悄從裡面出來,然後直奔城外而去。
“大人!莊上的金銀財寶已經運出了兩批,只是……”
莊園正中央的一個別院的書房之中,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向“東南王”朱勔匯報著。
“只是什麽?”
“這個……這幾天咱們押送的人手有些緊張,現下外面亂得很,人手少了怕會出現意外。”
“人手不夠?咱們的人都到哪兒去了?”朱勔疑問道。
“回大人,咱們府上原有私兵二千人,前幾日知府大人征調各莊堡的私兵,以備蘇州防務,大人親點了一千兵馬交由蘇州府調遣;另外咱們府上至少需要八百人馬守護,能派出去的只有二百人馬,這點兵力實在有些捉襟見肘。”
朱勔沉默一陣歎道:“唉!都是讓這幫泥腿子鬧的……可惜,汝賢不在了,否則以他在官軍中的地位,說不得便可從北方調集一些精銳前來相助。”
管家聽朱勔如此一說, 立馬也做出一副痛心之狀:“是啊,大少爺他死得怨……那現下您看是不是咱們把借給蘇州府的一千兵馬再要回來?”
朱勔立即擺擺手道:“不可!方匪近十萬人馬向北而來,如今已攻陷了崇德縣,不知嘉興能不能守得住,萬一嘉興失守,那蘇州便危在旦夕。而且,現下城外那幫明教叛逆也是蠢蠢欲動,蘇州府的守軍只有五千,沒有那些豪強私兵的幫忙,蘇州難保萬無一失。本官身為這江南造作局的首官,理應表率!哼!若是這蘇州府有失,咱們一個個的都死無葬身之地。”
“是!可是咱們府上的金銀之物是否還向開封轉移?”管家又問道。
朱勔沉思一會道:“當然要轉移!兵力實在不足,便從防護莊園的兵力裡面再抽調三百人馬。”
“啊?那大人的安全豈不是……”管家驚道。
“本官這些日子小心一些就是!叫胡教師他們收縮一下防守,本官這些日子便呆在這別院之中,哪兒也不去!”
“是!”管家答應一聲,不過臉上仍有一些疑問。
朱勔見狀,又道:“你是不是還有不解之處?”
管家忙低身道:“這個……其實大人,小的聽說朝庭大軍已經在趕往江南的路上,依在下看,這蘇州應該不會有事,大人為何急著要將財產運往京城?小的還是覺得大人的安全最為重要。”
朱勔仰頭笑笑,只是笑的有些落寞:“江南這幅局面,總要找個替罪羊的……呵呵,朝庭大軍……朝庭大軍到來之際,怕就是本官卸任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