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王朝更迭抑或覆滅,人類的野心從來都不會因此而斷絕。
這是初代國王阿茲-特瑞斯死後的數百年裡,赫蘿從人類身上得出的真相。現在帝都上演的兄弟鬥爭,也早在百年間上演了無數次。畢竟對於人類這個族群而言,阿茲-特瑞斯算得上一個異類。
但也正是因為這近乎癡狂的野心,賦予了人類能夠鎖住巨龍的力量。
她瞳孔中的神采暗了下去,面具人手中的蒼白火焰離封印越來越近,她知道一旦枷鎖形成,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死老太婆!”
熾熱的火浪伴隨著嘶吼聲朝四人席卷而來,赫蘿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神又劃過一道異色。在那駭人的橙色火海下,積雪迅速融化,封印所處的地面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崩塌。
即便如此,赫蘿也不得不承認,每個百年中,人類中都會出現像阿茲-特瑞斯這樣的另類——無論倒下多少次,都能重新爬起來的人類。或許是出於對於人類的好奇,她才會在阿茲-特瑞斯山窮水盡之時幫他一把。
翻滾著橙色火焰的深海筆直刺向面具人,後者熄滅了手掌上的蒼白火焰,從地上拿起手杖。
不出五十米的距離,對身為速劍鼻祖的她無異於一種侮辱。
出劍只在一念之間,雖然她此刻握著的不是劍,但也足夠在林秋逼近她之前將其斬落。她經歷過無數次戰爭,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曾經斬落過多少天才了。
眼前的少年對她而言,不過是恰好認識她弟子的另一個亡魂罷了。
百風。
這是她教給艾麗莎最後的劍技,現在用它來埋葬這位少年再好不過了。
依舊是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即使在幾位聖殿騎士的注視下,面具人也仿佛只是挪動了一下手杖的位置。
下一刻,無數升騰而起的白芒織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網,每一張『網』都足以切斷山脈。她轉過身,不再注視對方即將被切得支離破碎的身體,飽經戰亂之人,殺戮早已成為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能夠心軟一次,卻不會心軟第二次。
在距離那無數劍芒不出十米之時,漆黑的光芒迸發而出,一位騎著獨角獸的少年,先他一步迎了上去。抵消了劍芒之後,他脖頸處的黑水晶應聲碎裂。而林秋的劍卻已然來到了面具人的面前!
林秋緊咬牙關,刻痕力在這一刻傾瀉而出,杖柄與深海僵持了數秒後最終斷裂開來,而面具人也在這一擊的衝擊下飛出了數米之遠,完成了這一擊之後,林秋已是強弩之末,跪倒在地,而獨角獸卻余勢不減地衝向維持封印的三人。
“寒冬之龍-赫蘿是賀露提雅的守護者,這是王國建立之初,由初代國王阿茲-特瑞斯親口宣布的鐵律!違反鐵律之人,我以王族的身份,將你們放逐!”
理查德手上的『不穩定水晶』貼在了其中一名騎士的腦門上,由於用力過猛,理查德的手掌被碎裂的水晶碎片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那名騎士則因為慣性步了面具人的後塵,在巨大的爆炸聲中,飽經摧殘的雪山終於徹底崩塌了。
缺乏了刻痕力的供應,封印陡然碎裂,嘹亮的龍吟響徹雲霄,剩余兩名騎士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赫蘿的尾巴甩入了石流之中。她展開翅膀,將力竭的兩人一獸頂在背上,飛向了遠方。
當面具人勉強用斷杖穩住身子時,赫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天際。
為了赫蘿,他們不惜血本地派出了四名聖殿騎士,然而現在不僅沒能捕捉赫蘿,就連四名聖殿騎士也生死未卜!
她氣急敗壞地揮舞著手中的斷杖,但這近乎於泄憤般的舉動除了加劇雪山坍塌的速度外別無作用。
而另一邊,林秋被眼前的奇異的景象震懾住了——理查德王子手掌的血液在滴落到赫蘿背上時,頓時化為了金色,而在血液的滋潤下,赫蘿背部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見狀,理查德索性停止了包扎的動作,將手掌挪向他所能看見的傷口之上。
當赫蘿降落於某個山洞之前時,她背上所有的傷口都已愈合了。
一落地,赫蘿便趴倒在地,獨角獸靠在她的臉上,發出陣陣悲切的嘶鳴。
“這些傷對龍族而言,只要幾天便能痊愈。”赫蘿盡量讓自己聲音不顯虛弱,這幾個人類顯然與那些覬覦她力量的人不同,但她實在想不到他們幫助自己的原因。這兩個人連人類中的強者都算不上,在如此懸殊的力量面前,他們依然奮不顧身地衝向那個面具人。
“為什麽……為什麽要與巨龍為伍?”
這是自她擁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拯救。而拯救她的人,還是兩個微不足道的人類。
“因為初代國王說,你是賀露提雅的守護者。”理查德回答道。在他眼中,只有正確與錯誤的事:“遵循鐵律對王室而言不需要理由。”
赫蘿頭一次聽到這麽有趣的答案。
“你過來。”她對理查德說道。
人類的壽命對巨龍而言太過短暫,即使是歷史悠久的阿卡蘭度古國對她而言,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但嚴格意義上,她在無數文明更迭中,只有一個人被她視為朋友——阿茲-特瑞斯,賀露提雅聯盟的建立者,也是初代國王。
出於友誼, 她與阿茲-特瑞斯一人簽訂了契約。但那時的阿茲-特瑞斯並不需要她的力量,反而在王國穩固後,在北境為她建造了這個隱蔽的棲息之處。
赫蘿的血液化為冰藍色的光芒,從理查德手上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湧入他體內。
有一天,阿茲-特瑞斯忽然來到了這裡,他靠在山洞的一角,對她說了一堆奇怪的話。“赫蘿,如果哪一天那群混小子借王位之名,再發爭端,還請你再幫我個小忙。”
當時她正趴在洞裡的瀑布下面小憇,面對突然變得嘮嘮叨叨的老友,她眼睛眯開了一條縫:“什麽?”
阿茲-特瑞斯半開玩笑地說道:“幫我選定一個繼任者,或者摧毀這個王國。”
“這可不是小忙。”
後來想來,或許那個男人在來找她之前,就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不過在阿茲-特瑞斯死後,她既沒有幫他選出一位繼任者,也沒有摧毀他一手建立的王國,而是選擇消匿在了歷史之中。
藍光漸漸散盡,理查德手上的傷口也在藍色光芒的滋養下恢復如初。
赫蘿唯一沒想到的是,數百年後遇到的最像阿茲-特瑞斯的人類,竟然是個羸弱到極點的廢柴。
但這一次,她終於可以將力量借給一位友人了。